164声名乃身外之物(3更)(1/1)

林缜这几日都有些焦头烂额,别说一日三餐准时了,他时常连坐下来吃个饭的时间都没有,每天一躺下去刚闭上眼天就微亮,他又该去上早朝。最直观的表现就是他的嘴角突然长出了两个水泡,一看就是急火攻心。尚书府的管家也被那两颗水泡给惊到了,每天都煮好些清热下火的汤。

这一日早朝结束,女帝谢珝让身边的大宦官把他叫回了承正殿。

林缜在这两年多的时间来了个擢升的三级跳,终是在朝廷上站稳了脚跟。这是谢珝想要看的结果,她时常都想着,当年她的眼光果真没错,早在杏林宴的时候,她就觉得此子前途可期,现下果真如此。更加令她满意的是,林缜寒门出身,跟盘踞在长安多年的门阀世家扯不上一点点关系,清清白白,孑然一身,是一个直臣。

谢珝对自己的容貌向来都是十分顾惜,当年她就凭借着自己的容貌得到了先帝的喜爱,一转眼这么多年过去,她还会想起,当初她也不过是想得到一个皇后的位置,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谁知道,她当真坐在皇后的宝座上,为病重的先帝批阅奏折、处理政务,她又不满足了。

人的贪婪和欲望是永远不可能满足的。

得陇望蜀,就说得是这个理。

谢珝私下召见林缜的态度向来都很随意,她这几年大兴酷吏酷刑,越来越多人害怕她,她却又觉得索然无味。她托着下巴,用凤仙花汁染就的指甲鲜红,轻声道:“林卿,朕觉得自己当真是老了。”

林缜告了罪,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他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清润温和:“陛下是否有些烦心事?”

谢珝就是欣赏他这种波澜不惊的态度,若是换一个人听她说了这么一句话,不是满口阿谀奉承,就是吓得连话都说不清楚。她也就是能跟林缜说说心里话:“朕知道自己老了,不然为何太子他们都在台面下面动作不断?朕知道他们都盼着朕早点退位,把这个位置让给他们呢。”

想到太子李苌,她忍不住冷哼了一声。

李苌是她的长子,像极了先帝,庸庸碌碌,就是在盛世清平时,也算多就是个守成之君。可算是这样平庸的太子,也急不可耐地想爬到她现在坐的这个位置了。

林缜道:“若是陛下对太子殿下有所安置,还需要早些定夺。”

李苌已经过了二十五岁,的确是急着想要那把龙椅。而环伺在他身边的对手却还有许多,除了背靠博陵萧家的齐王李藉,还有各个同父异母的兄弟,甚至,还有自己的亲妹妹平阳公主。

谢珝若有若无地笑了一下:“林卿也是觉得,朕应当早些让位给太子?”

“让或是不让,决定权不都是在陛下手上吗?”

谢珝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语气萧索:“朕从前就听人说,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只能是孤家寡人,原来却是真的。朕有四个儿女,太子和朕已经是离了心的,朕怀疑,就算朕突然驾崩,太子根本不会伤心,只会欣喜若狂。朕愧对平阳,一直想着要弥补当年她所受的罪,可是……她大约也是不想要朕再补偿什么了。”

承正殿安静得连一根针落地都能听清。寂静的空气中充满了龙涎香的香气。

谢珝慢慢地合上眼,她摸索着手边的奏折,又继续道来:“李慕,朕的小儿子,他天生聪慧,本该是最适合储君的人选,可惜他的年纪实在太小,他跟太子相差十二岁,他要在短时间内追上这十二年的差距……”

林缜安静地听着。他向来都能把握分寸,知道什么时候应该开口,什么时候应当沉默以对。

现在这种情况,他其实什么都不必要说,谢珝不过是找他来聊聊天罢了,最后应当怎么做,她心里清楚得很。

“还有安定,你说她到底像谁?”谢珝似乎有点啼笑皆非,“她既不像朕,也不像先帝。从前,我朕想着怎么给她找个好姻缘,尤其是她参军之后,在平海关那种地方怎么还能找到一个知心人。可是朕听说,前几天还有一个礼部的侍中想要嫁给她。”她把“嫁给她”这三个字咬了重音,说完后似乎又觉得此事实在荒诞,荒唐得甚至能引她一笑。

林缜扯了扯嘴角,平淡道:“殿下刚回长安的时候,也有许多姑娘想要嫁给她。”

她太富有侵略性,不管容貌多美,实在不符合男子择妻的标准。

老祖宗一直说,娶妻娶贤,李清凰这样的最多算是美貌悍妻,多少会打击到男人的尊严。

谢珝闻言,打趣道:“那么林卿呢?可想要嫁给安定?”

她本来也就是开开玩笑,也没想要林缜能给她什么回应。谁知道她问完话,却见林缜的耳朵都是通红的。林缜低咳道:“微臣怎可同殿下相配?”

谢珝见他不好意思,也就没把这个玩笑继续开下去,她又过问了一些关于调拨往平海关粮饷的事情,见所有事情都是平稳有序地进行,便也不问了。大宦官把林缜送到宫门,又双手奉上了女帝谢珝赏赐的事物:“林大人,这是陛下赏赐给大人的玉容膏,陛下言道,林大人这几日都太辛苦了,手上的事情缓缓也无妨。”

林缜可是真的不敢把缓,他要是缓一缓,李清凰还不找上门来,把他办公的地方都拆了才高兴?

他匆匆赶回户部,就见自己的书童端墨探头探脑地等在户部的大门口,老远见到他就一路小跑过去,低声道:“那位李少将军……又来了。”

林缜才刚听谢珝提过李清凰,现在又听说她又来了户部,心事翻腾,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最终只化为一声叹息:“罢了,我这就去见她。”

李清凰这个时候来找他,多半还是为了抚恤的事情,她这人有点得寸进尺,之前只想着让朝廷再追加粮饷,等到粮饷的事情定了,她就开始挖空心思帮底下的将士争取抚恤。说她不屈不挠是往好听了说,说得难听点就是死皮赖脸。他没见过这样难缠的人,只觉得头疼欲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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