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深叹气:“好,就是实在劳烦公主了。”有李清凰帮忙,的确很快就把他这边的陈年记录册全部都搬回了库房,搬完那些沉甸甸的册子,她甚至还脸不红气不喘,就跟没事人一样。这一回,外面忙碌的户部大小官吏全部都意识到李清凰的存在,倒不是因为她长得特别好看,而是她一个人就一把扛起他们需要两个人才能搬起的记录册子,这对比实在有点……损伤自尊心了。
林缜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又泡了热茶给她:“原本我府上还有些明前的好茶,只是今日忘带到户部,只好请公主将就一下了。”若是换一个人,他是不会说请人将就的话,可是李清凰却不一样,你跟她说话,最好直来直往,有什么说什么,要是委婉一些她还会嫌你拐弯抹角一堆废话。
李清凰笑眯眯地接过热茶,道:“林大人,你这升官当真是升得好快。”
当年他们初识,他就是一个寒门书生,当着小小的七品修撰,可是转眼间,他却是成了户部尚书。
她喝了一口茶,便把茶杯放下了,身子前倾,一双星眸盯着他:“你从前还祝我一路平步青云的,还记得吗?”
林缜被她这样专注地盯着看,只觉得浑身不自在,他垂下眼,语气和缓:“公主这些年在平海关立,的确是……战功赫赫。”
李清凰摇摇头:“战功不战功什么的,这些都无所谓了,我最大的变化大概就是食量变大了。”
林缜被茶水呛到了。
李清凰忧伤地叹道:“从前我只要吃一碗饭就够的,现在能一口气吃上三大碗。”
林缜:“……”这话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接了,难道还要夸她胃口好,能吃能睡想必身体也好吗?
李清凰支着腮,笑得明眸皓齿:“我刚才帮你了一点小忙,你准备怎么谢我?”
林缜只觉得他那点可怜的口才全部都跑光了,他现在木讷地一句话都接不上。李清凰皱着秀气的眉,露出了沮丧的表情:“难道你都不愿意请我吃一顿饭?你现在还没来得及吃晚饭吧?”
他的确是还没用晚饭,一般是府上的管家给他送饭,或者和别的同僚一道去吃。今日他的确是约了别的同僚一道吃饭,顺便谈些公事。李清凰见他不说话,立刻懂了:“你是跟人有约了吧?既然如此,那便算了。”她从来都不是个拖泥带水的人,既然说算了,那就直接站起身来走人。
林缜一见她站起来,禁不住脱口而出:“公主!”
从他在烛火下看到她那明月般的面孔这一刻起,他整颗心都软化得厉害,怎可能拒绝她。他疾走两步,追到了她身边,一把握住她的手臂:“若是公主不嫌弃,就让下官做个东道,请公主吃一顿便饭。”
李清凰回眸一笑:“我当然不会嫌弃,林大人你太客气了。”
……
待他们走出了六部衙门,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长安城中灯光辉煌,若是从城楼顶上向下望去,那些闪烁灯火必定比天上的星星还要璀璨。
李清凰走在他的身边,脸上一直笑意盈盈,街边花灯的光芒撒在她的脸上身上,为她蒙上了一层晕黄的微光。林缜侧过头望着她,只见她有些好奇地打量身边的一切,便道:“其实这两年长安城的变化并不太,就跟当初公主熟悉的那般一致。”
古城墙头,人面桃花依旧,春风未懈,遥寄长相思。就是曾经火爆一时的公主和状元郎的话本戏剧,都还是一如当初。
李清凰深深地吸了一口带着清淡花香的空气,叹道:“这满城杏花又开了呀。”
杏花的确是开了,年复一年地盛放,从不知道疲倦,亦不为人间悲喜停留。
林缜提议道:“我知道有家店做的杏花糕味道不错。”
那家杏花糕做得不错的店是隐藏在外城深巷里的一家小店,店面不大,生意却还算不错,总归位置如此隐蔽的店一般人都不会找过来,能经常光顾的就只有店里相熟的食客。
李清凰望着墙上挂着的竹制菜单看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放弃:“还是你来点菜吧,我都有点不知道该从何下手了。”
林缜自然欣然答应,他拿出帕子来把凳子擦了两遍,这才把那张很干净的凳子让给了她。李清凰看着他擦完凳子又开始擦桌子,奇道:“我却觉得这里还算干净,只是你既然觉得脏,怎么还要来这里吃饭?”林缜正在擦拭桌面的手停住了,他尴尬道:“可是我……怕你觉得脏。”
目光相触,林缜又飞快地别开眼,又玩笑道:“我差点忘记你刚才平海关回来了。”
李清凰笑靥如花:“我怕脏?我要是怕脏估计就被那些臭袜子和汗臭味熏死了。”她大概也想起了那混杂在一起的、难以言喻的味道,嫌弃地皱了皱眉:“不说这个,再说下去等下就吃不下饭了。”
林缜问道:“你这回叙职大约会在长安待多久?”
“这回要久一些,或许一个月吧,也不能留得太久了,现在是春耕时节,是我们和突厥惯例停战的时间,等春耕一过,恐怕还有硬仗要打。”
“你说下午去我家里等了一下午,莫非还没来得及回宫?”
李清凰笑道:“回宫?我现在怎么还能随便进宫?”她拍了拍身上的暗袋:“要是让我身上一点都不带防身的东西,我就得坐立不安了。”
凭她少将军的军衔,自然是能佩戴兵器上朝或是进宫,但那是在皇帝召见的情况下,如若没有召见,她肯定是不能随便进宫的。
所以说,她回到长安的第一日,哪里都没去,就先来找他了?
林缜心中微微一动,又把亲手把那些不切实际的热切打碎了:“我之前没来得及问,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