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漆漆的江面上,近百艘大小船只错错落落地摆开,向着对面缓缓前进。
已入隆冬,即使是江南,夜里也很冷。风呼呼地吹,仿佛刀子一样刮着士兵们干裂的嘴唇和脸庞。黄盖老将军勉强披着甲,身上的伤还没有好干净,甚至碰到还会隐隐作痛。天气很冷,黄盖的牙齿格格地响。但是他全然不在意这些,而是焦急地不时伸出手,仿佛在试着什么。又时也看看船头的旗帜。
按照他和曹操的约定,他的船一律青龙旗。在黑暗中不甚显眼,这正是他想要的,曹操要等他们到曹军水军军营附近才能把注意力从旗帜上离开。
呼呼的寒风吹得传上的油味荡然无存,这又是一个有利于他的因素。
黄盖两手拄着剑,仿佛雕塑一般,一动也不动。他脚下这只稍大一点的船是这支火攻队的指挥船。走在最前面,好与将要过来观察的曹军战船交涉。
“将军,周瑜都督传来命令,叫我们队伍行军速度放缓。”一名校尉走了过来,报告道。
“知道了。”黄盖平静地说。说着他抬头看了看旁边的旗帜,没有变,还是指向东岸的方向。东风还没有来,要是放起火来,可不是烧的是自己。现在只能放缓行军速度,否则到了曹操的水军营寨,东风没到不能放火,那就搞砸了。
“各队放缓速度!”黄盖命令道。说完小声嘀咕道:“这个法正,是不是个江湖骗子……要是东风不来,非得亲手剐了他不可,要是我能活着回去的话……”
身边的几个校尉都有些惶惶,离约定的时间只有一刻钟了,甲板上朔风呼呼地猛吹,压根就没有转向的意思。旁边的青龙旗被风吹得打着旗杆,发出哗啦啦的声音。
“离曹军水军营还有多远?”黄盖不高兴地问道。前面曹军水军军营的火光隐隐可见。
“还远着呢……速度足的话,也至少要半个时辰。”旁边校尉道。
“不要减速了!”黄盖命令道,“命令各船,张满帆,全速前进!”
“这……将军,万一风不来,我们到时候就难以逃脱了,曹军主力可能会追过来。”校尉提醒道。
“万一按照法正说的,还有一刻钟风就来了,我们不及时到,曹操看东风生了疑,岂不前功尽弃!”黄盖厉声道,“只要有一丝希望,我黄盖必须做好全面准备!不能误了国家大事,个人生死,何足挂齿!”
刚降下的帆咯吱咯吱又被升起来了。狂风呼呼地吹,瞬间船帆尽鼓,船只如箭一般,飞速往江对岸驶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船行的速度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风太大了,已经不能计算速度。不一会,曹操水军军营的火光已经在眼前不远处了。曹军军营果然布置有序,四处尽是火光,水寨旱营相互呼应,甚至严密。
那巡逻船挡住了去路,黄盖船队的速度开始放缓,但是还是没有停下脚步。
黄盖的心跳很快,焦急至极。显然,东风还是没有来,再过一刻钟不要,他们就要暴露了。因为很显然,他们船上可没有粮食,轻飘飘的全是易燃物。
他和曹操约定,要带周瑜的首级和江东粮草前来献降。
曹军的水军军营最近扩大了,因为将大船钉在一起后,船身加倍,需要的腾挪空间自然也要大不少。凤雏先生前日告退,曹操再三挽留,凤雏先生只是执意要走,曹操无奈,只得大设宴席,为庞统践行。
那庞统道:“吾今日往西面巡游,短则几月,长则一年。曹将军长驱入江南,在下有一事相求。若曹将军不答应,在下断不会再道将军军营,为将军献策矣。”
曹操一听,忙道:“先生请讲,在下一定铭记先生赐教。”
“将军长驱入江南后,务必不要屠杀江南百姓。”庞统一本正经道。
那曹操还以为什么事呢,没想到是这个基本的事。而且显然,庞统认为曹操入主江南已经是定局。曹操颇为受用,大喜道:“一定一定!一定铭记先生教诲,在下进入江南,断不会屠戮百姓,请先生放心。”
庞统说了请求后,不听挽留,执意驾一小舟,沿江向西而去。
是夜,天气罕见的清朗,一轮明月在长空缓缓而行。曹操大喜,设宴招待众将。
那毛玠道:“如今隆冬之时,每每阴云密布,不料今夜竟然天朗气清,实属不易,主公,此乃大吉之兆!”
曹操大喜,群臣也纷纷庆贺。曹操见那月色如水,清辉印在水面上,竟然将水面照的一片明亮。又想到明日黄盖就要带着周瑜的头颅和江东粮草前来献降,踏平江南俨然已经是囊中取物,心中更加愉悦。乃横槊赋诗道: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明明如月,何时可掇?忧从中来,不可断绝。
越陌度阡,枉用相存。契阔谈讌,心念旧恩。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
山不厌高,海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诗赋闭,果真有一乌鸦扑棱棱地从树梢上起飞,绕着树枝,嘎嘎嘎叫了三声,而后扬翅而去。群臣失色,但是曹操已经醉意朦胧,压根没有放在心上。
倘使落尘在场,他一定会咀嚼一下曹操这首悲怆而不失雄浑的诗。这位“去日苦多”的叱咤风云的奸雄,历史将他刻画得极其狡诈,然而从他的诗篇中,人们将发现他的胸怀大志和满腹豪情。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