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两天里，程父的葬礼事宜都落在了程昱手里。
程父一生风光，葬礼自然也不能太过寒酸。几天下来，一手操办事宜的程昱便肉眼可见的瘦了一圈，面部的棱角都分明了些许。
他大概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反常，为了不让陈思思担心，每天睡前都会吃半粒安眠药强迫自己陷入睡眠。
陈思思劝说不动，权衡利弊后也只能随他去了。
时间就这样到了葬礼那日，预报的晴天却因为意外的台风影响而变成了朦胧的阴雨天，细密的雨幕笼罩了这座城市，给晦暗的绿植罩上一层鲜亮的绿色。
位于近郊的墓园一片肃静，一群人穿着黑衣执着黑伞站在墓碑前方。
雕刻着精细花纹的实木棺椁被埋入土中，空气中混着呼啸的风声，像是不知来自何处的凄厉哀嚎。
程苏苏母女俩站在最前面，从葬礼开始便哭个没停，不少人凑上前去或真或假地安慰，程昱和陈思思二人不知何时便被挤到了人群之外。
最好笑的是，安慰得最起劲的那个便是前几日带头去程氏找茬的董事。
陈思思远远看着，心中却止不住地为程昱愤愤不平。
程苏苏母女自从那日亮出遗嘱后便做了甩手掌柜，她们从没出过一份力，只是在今天盛装打扮了一番在葬礼露面博取同情。
试问她们怎么有脸在程父的葬礼上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程昱将她的情绪收入眼底，换了只撑伞的手，而后将她垂在身侧的手裹进掌心，“别多想，也不必生气，我只希望葬礼能够顺利结束。”
他抬眸看了墓碑上程父被雨水打湿的照片一眼，嘴唇逐渐抿成一条绷紧的直线。
这笔账终归是要算的，但并不是现在。
葬礼结束后人群散去，几人在接收逝者遗物的地方狭路相逢，各自都没什么好脸色给对方。
程苏苏母女更是当即便恢复了平日里那副尖酸刻薄的样子，直截了当地开口：“我可是已经等到了葬礼结束，你是不是也该履行承诺，遵照遗嘱上所说的离开公司。”
程母今天刻意戴了个有网纱的帽子，黑色的网纱盖住她半边脸，却盖不住她嘴角得意的笑容。
为了今天的葬礼，程昱从头到脚都是浓重的黑色，配上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越发显得气场迫人。程母无意与他对上视线，面色竟是一僵。
不等她开口，程昱淡淡道：“遗嘱已经在你手里，急什么？下周就是股东大会了，我自然会在那时候处理好交接的事宜。”
既然他都松口了，事情也眼看就要尘埃落定了，本就心虚的程母也没有要继续纠缠下去的意思。
而约好与秦易见面的程苏苏就更加了，正拿着小镜子在一边补自己刚才哭花了的妆，恨不得现在就能直接走人。
两人一走，陈思思犹豫了一番，开口问道：“距离股东大会已经没几天了，你打算怎么办？”
这两天两人几乎二十四小时在一起，她并没看到程昱有什么动作，但却清楚他肯定不希望程父半生的心血就这么毁在程苏苏母女俩的手里。
就在这时，凌华清和庄穆玄走了进来。
庄穆玄这种身份的人，就算是出席葬礼也免不了要被人缠住虚情假意地寒暄一番，这才拖到现在。
凌华清径直走向陈思思，拉着她便往外走，“走吧，我先带你回去，他们俩有话要说。”
陈思思一头雾水，下意识要追问，可到底还是将话给咽回了肚子里。
房门被关上，庄穆玄收回视线在程昱身旁的位置坐下，“你猜得没错，那份遗嘱的确有问题。”
如程昱所想的那样，印章的确是真的，真正有问题的是拟遗嘱、做公证的人。
这话没能让程昱的情绪有太大的波动，庄穆玄眼睛微眯，接着道：“我的人查到给程老做公证的律师在前几天出国了，是带着全家移民了。”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人绝对是与遗嘱造假有关，为了避风头才选择了出国。
程昱不知在想些什么，默了几秒后缓缓道：“我不在乎这些。”
他只希望程氏不会就这么被毁掉，但这并不只有证明遗嘱造假这一个办法。
程昱的这个反应倒是让庄穆玄有些意外，他顿了顿，正色道：“你可以不在乎，可你觉得伯父他能安心吗？伯父的死、突然冒出来的遗嘱，你真以为这一切有这么简单？”
听到这里，程昱的表情总算起了波澜。
这些天来，他一心扑在葬礼的准备上，身体和心理都备受煎熬，压根没什么心思去想别的事情。
经庄穆玄一提，一种他从未想过但却最有可能的猜测浮现在脑海。
陈思思被栽赃、律师的离开、程母的反常，这一切似乎都开始有迹可循起来。
以两人认识多年的默契，程昱很快就明白了过来，庄穆玄之所以会来跟自己说这番话，一定是因为他已经拿到了某种关键性的证据。
如此相比较，他这些天的表现就实在显得差强人意了。
程昱牵强地勾了勾唇，伸手在庄穆玄肩上轻拍几下，“不管怎么说，多谢了。”
庄穆玄笑笑调侃道：“怎么连你也变得这么婆婆妈妈起来了？我们这关系，还用得着谢？”
两人间的气氛总算放松了些，这时房间门被敲响。
墓园的工作人员抱了一个纸盒进来，将之递到了程昱面前，“程先生，您父亲的东西都在这里了。”
因为程父死时是在医院，说是遗物，其实里面只装了一件东西————程父的黑白遗像。
程昱打开看了一眼，轻声道过谢后与庄穆玄一同出了房间，临走前却还是决定去程父的墓前看一眼。
此时雨已经停了，空中满是潮湿的泥土香气，远处还隐约传来空冥的鸟啼声。
庄穆玄想了想，忽地开口：“其实当初伯父让我联系你的时候曾经说过，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你能够幸福，这么想来……他这辈子应该也没有遗憾了。”
程昱定定望着墓碑，“希望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