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为了得到雅思琦的真心话,不得不放低姿态,然而话头一旦打开,他的脑海中立即浮现出冰凝的音容笑貌,生前就是含冤受屈,身后更是不能尽享哀荣,如此激动的情绪岂是他想控制就能够控制得住的?
“她不仅是朕的女人,更是朕的知己,朕失去了知己,犹如伯牙失去子期一样难过。你不知道伯牙与子期是何人,这没有关系,那么这样说吧,你失去何全和红莲,朕都知道你心里有多么难过,而他们不过只是你的奴才罢了,而朕失去的不是奴才,是奴才还要重要千万倍的知己,朕的心里有多难过,你知道吗?”
皇上的这番话可谓是字字血、声声泪,发自肺腑、情真意切,若是放在以往,雅思琦当然是会又是心疼又是后悔,特别是皇上那么自负高傲之人,难得心甘情愿放低下姿态,怎么可能不令她着实地感动呢?
然而现在的她更是觉得自己太过委屈,太过冤枉,上一次她确实是因为心高气盛,存了拆散皇上与婉然的心思,闯下大祸,皇上那般待她,她既害怕又心虚,自然没有半点怨言。而这一回她可是没有存半点私心,实实在在地为皇上着想,降魔捉妖、驱浊还清,结果却是好心没有好报,让她堂堂一个大清皇后又一次当着一众奴才的面,脸面被剥得一干二净,她的冤情又向何人诉说呢?
因此尽管他已经做出了让步,然而刚刚在堂屋的那一场狂风暴雨可是着实吓坏了雅思琦。她知道,一个人如果心里有这个人,说得再不好听都是世界上最动听的语言,心里没有这个人,说得再言词优美都不会相信一个字。更何况是盛怒之下的皇上,绝对是不可能听进去她的半个字,因而她就更不敢开口,生怕自己哪个字犯了他的大忌,惹来新一轮的狂风暴雨,那还不如不说,免得说得越多错得越多。
雅思琦不想自己多说多错而采取了沉默不语策略,然而效果却是恰恰适得其反,皇上已经极难得地放低了姿态,勉强控制住情绪,此刻眼见着雅思琦来了一个“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的消极抵抗,好不容易熄下的怒火又是噌地一下子被点燃了。
“怎么?你这是嫌朕夺了你的脸面?那你又将朕的脸面放在何处?人人都知道朕最在意的女人就是她,可你偏偏不给她体面,你不给她体面岂不就是不给朕体面?这是一个皇后应有的大度与宽容吗?你既能容得下朕其它的女人,又为何偏偏容不下她一个?”
雅思琦原本就觉得自己委屈,此刻见皇上这么偏心袒护一个狐狸精,实在是痛心疾首,于是全然忘记了刚才的那些担忧和顾虑,一些话不经大脑就脱口而出。
“她是您最在意的女人?那老妹妹又是怎么说的呢?”
雅思琦真真地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一句话就踩到了皇上的痛处,半晌都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被气得脸色煞白,好久才咬牙切齿地答道:“朕有朕的安排和考虑,你一个妇道人家如何懂得?”
皇上这番辩驳实在是苍白无力,连雅思琦都觉得甚是可笑至极。
“妾臣确实是妇道人家没有错,但是臣妾的眼睛从来都是雪亮的,不会被狐狸媚子蒙蔽了双眼……”
狐狸精是这世上皇上最痛恨听到的三个字,而雅思琦却是开口闭口都在戳中他的痛感神经,以至于当即就暴跳如雷起来。
“你血口喷人!她是什么人,朕最是清清楚楚!”
“您最是清清楚楚?那她为何深更半夜去行刺您?对于是这种逆臣贼子,您不说即刻捉拿归案,还晋封了皇贵妃,您让全天下的黎民百姓如何看?”
“她根本就没有行刺于朕……”
“既然她没有行刺,那您为何不即刻对她平反昭雪?”
面对雅思琦的步步紧逼,皇上是节节败退,既无招架之功也无还手之力。他怎么跟雅思琦解释他的那些计划与筹谋呢?不仅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解释清楚的,而且也是他不想害得冰凝在雅思琦面前失了体面。他待他的那些不公平,他只想永远地烂在自己的肚子里,这是他为冰凝保全的最后一丝颜面。
皇上张口结舌无言以对,只得是避重就轻、转换话题。
“这就是你待她轻贱的原因?”
“回万岁爷,正是。您一向都是眼明心亮之人,明明知道她欲意行刺,却还偏偏不肯予以法办,到后来还极度恩宠起来。如此行动反常之举,除了您是因为被狐狸精魅惑了心智之外,妾臣想不出来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万岁爷啊,您千千万万要好好想明白了这些啊,臣妾对您从来都是忠心赤胆,这些日子您呆在那个院子,真真的是要臣妾把心都揪烂了,整天整夜不敢睡下,就是担心那狐狸精施妖魔法术,害了您啊!”
这一次换了雅思琦字字血、声声泪,发自肺腑、情真意切,皇上听了只觉得羞愧难当。他知道雅思琦不是那种妒忌成性的女人,也知道她不是那种喜欢与他作对的女人,从前与冰凝相处甚是融洽的她突然间行为举止反常,自然是有原因的,只是他根本不知道,原因竟是在这里!
因为他的那个倒年大计,不但害得冰凝不明不白红颜早逝,害得他们的爱情之花还没有完全绽放就凋零,害得她即便是在香消玉陨之后,仍是得不到安宁,成为人人唾弃的狐狸精,一切的一切,全都是拜他所赐,全都是他这个罪魁祸首!
又一次的长时间沉默,只不过这一次换作了皇上沉默不语,因为他不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办才好。冰凝的冤屈不能不平反昭雪,而雅思琦也是事出有因,不但责任不在她而且还是一心一意为了他好,他怎么忍心将板子落在这个陪伴了她整整三十五年,荣辱与共、竭心尽力的女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