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东暖阁皇上片刻没有耽搁,立即与怡亲王和张廷玉开始商讨公务,还好,今天的事情不算太过复杂,不到二更天的时候就商讨完毕。于是皇上特意让张廷玉先行退下,而是将十三阿哥单独留了下来。
“老十三,朕跟你说个事情。”
“皇兄请讲。”
“朕想收养二哥的六格格做养女,刚刚跟你年皇嫂说了这个事情,还没有来得及跟你那拉皇嫂说呢,不过这件事情朕已经定下来了,不会再有什么变数了,过继之后就养在你那拉皇嫂的宫里。只是今天已经晚了,朕就不再传十六弟进宫当面跟他说这事,你记得跟他说一下就行了,让他开始着手准备吧。”
皇上公事公办地对十三阿哥吩咐了代向庄亲王传旨,开始着手准备收养六格格的各项事宜,然而这个消息在怡亲王听来却不啻是一道晴空霹雳。原来他猜的果然没错,皇上确实是存了收养公主的心思,收养湘筠不仅仅是因为婉然故去,也是为了解决皇上没有女儿的问题。
怡亲王事后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跟皇上道别,又怎么回的府里,因为皇上交办他的这个差事实在是太过令他震撼了。他已经想到了将雪薇过继给皇上,弥补皇上没有女儿的缺撼,也成全了他的拳拳报恩之心,只是因为前些日子四格格进宫的经历给那母女二人都造成了一定的感情磨难,令他一时心软,没有再坚持此前与萨苏已经商定的法子。本是抱着听天由命、顺其自然的想法,打算车到山前自有路,哪里想得到世事变化竟是这样的快,皇上已经决定收养尼楚贺了。由此可见,皇上收养公主的事情确实是迫在眉睫,否则湘筠才过继了没两个月的时间,皇上大可不必如此紧锣密鼓地开始忙于这件事情。
怎么办?是继续此前的想法,循序渐近地培养他们伯侄之间的感情最后水到渠成地将雪薇过继到皇上的名下,从而报答了皇上对十三府的恩典,还是顾及萨苏与雪薇的母女亲情,如果皇上不主动提出想要过继四格格他就装作意识不到,黑不提白不提地就过去了?
一直到回了府里,十三阿哥都没有理出头绪来,昏昏沉沉地直接去了书院。萨苏今天有事情找他,特意吩咐了奴才,爷若是回了府里赶快给她禀报,因此十三阿哥才进书院更过衣,茶还没有喝上呢,萨苏就直接找上门来了。
“给爷请安。”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有歇息?”
“今天哈宜乎过来了……”
“噢?老十七府里有什么事情?”
“唉,也没有什么事情,就是妯娌之间走动走动,闲说会儿话罢了。”
“闲说话?”
“是啊,就是闲说会儿话,她呀,您还不知道?无非就是这么多年一直也没个一儿半女的,本就心里头不舒坦,这不前些日子皇兄又封了老十七为郡王,更是让她心里头担惊受怕,总担心哪一天被老十七以‘七出’的罪名给休回了娘家……”
“就为这个?那她大可不必瞎担心,十七府又不是她一个女人,那么多女人不都没有生出个一儿半女吗?怎么着,老十七还能把府里所有的女人全都休回娘家?”
“先不说别的女人怎么样,她家父不是过世了吗?真若是被休回娘家,除了委身于长兄阿尔本阿的府里,那她下半辈子也就真没有半点活路了。”
“不至于这么凄惨吧?再说了,她找你有什么用?不说把自己家爷伺候好了,其它全都是白搭。”
“当然至于,您也知道,那阿尔本松可不是什么好东西,所以她这不是想让妾身跟您吹吹风,然后劳烦您再找机会跟皇兄递个话,万一哪天老十七起了休她的意思,还望皇兄能够看在她守了这么多年本分的情份上,留她一条生路……”
“什么生路不生路的,老十七也不是那种人呢……”
“哪儿呀,原来妾身跟您一样,也以为老十七的府里有多清静呢,结果,唉,若不是哈宜乎亲口告诉妾身,妾身都不敢相信,老十七看上了她的丫头,弟妹气愤不过,自是不答应给人,结果两个人就这么一直僵持着,原来因为有皇阿玛,再怎么说她也是皇阿玛亲赐的嫡福晋,老十七还有所忌惮,现在不但没有了皇阿玛护着她,老十七更是受到皇兄的重用飞黄腾达起来,弟妹这才慌了神儿……”
“唉,这都是人家夫妻之间的家务事,爷这个当兄长的横插一杠子似乎不妥,另外爷跟皇兄整日商讨的都是国家大事,这种家长里短的事情怎么拿得到台面上?”
“那您就坐视不管吗?”
“你让爷怎么管?爷一个大男人,还是当兄长的,去替自己的弟妹出头,你让皇兄怎么想?若是再传扬出去,定是要让旁人误以为爷对十七弟妹有什么非份之举,这些你都没有想过吗?”
“可是,哈宜乎实在是太可怜了,早早死了阿玛,兄长又是那副德性,娘家靠不住,老十七又不待见她,想想妾身就要难过死了。”
“这事儿你若真是想管,找那拉皇嫂都比找爷管用!”
“那拉皇嫂?皇兄不是也不待见那拉皇嫂吗?”
“皇兄跟老十七不一样,老十七年轻气盛,弟妹又是个火爆脾气,夫妻两人三天两头拌嘴,哪里有什么感情,皇兄虽然不待见那拉皇嫂,不过那拉皇嫂一直都是大度谦让宽容的一个人,所以皇兄再是不待见她,仍还是很敬重她的。所以说,那拉皇嫂说一句话,比爷说十句话都管用。”
“这样啊?可是,不是年皇嫂才最得皇兄的宠吗?若是让年皇嫂跟皇兄……”
“你可真是,爷说的话你怎么就听不进去呢?你若是有主意你自己去求年皇嫂好了……”
“好,好,是妾身错了,妾身就听您的吩咐。不过,妾身还是好奇,为什么这件事情要求那拉皇嫂而不是年皇嫂?”
“你呀,整天总自以为是,爷都懒得理你!皇兄最宠年皇嫂不假,可是年皇嫂对你们妯娌间的这点儿婆婆妈妈的事儿感兴趣吗?你光是给她解释这些错综复杂的关系都不知道要费多少口舌,然后还要她瞧准时机,旁敲侧击地说给皇兄听,这可不是她所擅长的差事,而那拉皇嫂对十七府的事情自是要比年皇嫂清楚得多了,而且那拉皇嫂又最是擅长这些家长里短的事情,你说你该找谁?”
“是妾身错了,错了还不行吗?”
“行,行,你说什么都行!”
“唉,不过话又说回来,老十七也老大不小的了,大婚也有十五、六年了,嫡的、庶的、格格、侍妾也不少,怎么他的府里就一直没有动静呢?老十四这十几年虽说除了一个湘筠也是一直无所出,但好歹前十几年也生养了不少,总比老十七府上一儿半女都没有要强多了。”
“你这是在问爷吗?爷哪儿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反正老十七不待见哈宜乎是真,但是你说的那个他看上了弟妹的一个奴才肯定是假……”
“是假?怎么可能?哈宜乎亲口跟妾身说的,怎么可能是假?”
“爷没有说你,说的是老十七。”
“老十七?爷啊,您什么意思?妾身怎么听不懂了呢?”
“听不懂最好。”
十三阿哥最喜欢萨苏的一点就是她的迷迷糊糊和不甚聪明,虽然他自己是一个聪明绝顶之人,然而他才最清楚地知道,唯有糊涂才是福。相反皇上也是聪明绝顶之人,却是喜欢像冰凝那样聪明的女人,如此剧烈的反差与兄弟两人截然不同的成长经历有关。十三阿哥是在磨难中成长,当然知道越是糊涂才越是能够迷惑外人造成假像,才越是能够实现自保,正所谓大智若愚;相比较而言皇上的成长经历则顺利许多,因为手中拥有了足够的自我保护的能力,才会不会惧怕锋芒毕露,再加上多年养成的强势性格,才会英雄惺惺相惜,欣赏同样聪慧过人的冰凝。
此刻萨苏一脸茫然地望向十三阿哥,实在是搞不明白他刚刚的那番“哈宜乎是真,老十七是假”暗含了什么意思,简直就像是哑谜似的。面对萨苏向他投来的询问目光,十三阿哥反倒是只说半截子话,打定了主意不会再跟她去细说什么。毕竟他与十七阿哥是兄弟,兄弟之间可以说的话不一定适合在自己的女人面前谈起。
原来,哈宜乎只知道十七阿哥管她要人,只当是自家爷瞧上了自家的丫头,根本不知道真正的原因却是因为她实在是太过难缠了,因为子嗣的事情三天两头地闹,弄得十七阿哥烦不胜烦,最后实在是躲也躲不开,逃也逃不掉,不得不违心地拿她的一个丫头当了挡箭牌。这一招果然奏效,被沉重打击的哈宜呼整日以泪洗面,再也没有闲功夫也没有脸面找十七阿哥麻烦。
十三阿哥是知情人,但是他也是懂得分寸之人,这件事情若是被萨苏知道,就凭这妯娌两人感情是如此交好,再依照萨苏那么心软的性子,定是会忍不住告诉了哈宜乎,那岂不是害了老十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