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章 吾皇万岁(1/1)

若说一开始,嘉靖还有几分担忧,而接下来,则是完全一副看戏的姿态,甚至还觉得李士翱吃瘪之后,模样有些好笑。om

可是徐谦的一番话,彻底让嘉靖的脸色变得冰冷起来。

他眯着眼,心里不由计算,朝廷一年的官粮,是一千万担上下,其中所谓的损耗,就足足有两百万担,再加上土地的瞒报,至少少征收了超过三百万担的粮税。

如此算下来,有整整五百万担,被下头这些官吏还有那些个土豪劣绅私吞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从前的时候,或许觉得这些都是理所当然,可是既然浙江能节省这绪空和损耗,其他各省为何不成?

说到底,就是下头这些人把他当成了凯子,以为可以随便忽悠。

嘉靖自诩聪明,怎么容许别人忽悠他。

他微微点头,道:徐爱卿所言是极。

许多文武百官,听到所言是极四字,脸色骤变。是极的意思就是,陛下十分认同,可问题在于,陛下认同了,肯定就要督办,若是以前,大家倒是可以拿出许多借口出来,说损耗怎么回事,瞒报土地这事儿有多难办,可以使命的忽悠,可是现在,浙江做出了表率,你还能忽悠吗?陛下一定会问,浙江可以,为何各省不行,浙江减免了税赋,尚可以缴纳这么多官粮,为何各省又不成?

什么借口,都是苍白无力。

徐谦又道:微臣还要弹劾户部尚书李士翱,李士翱此人,身为户部尚书,本该尽忠职守,为陛下督管天下钱粮。可是他非但如此,还反其道而行,李大人……徐谦目光烁烁的盯着李士翱,冷冷道:下官要问你,损耗之事,你可清楚吗?

当然清楚,李士翱方才可以说了,一百三十万担粮食,刨除开二十万担的损耗。所以入仓一百一十万担,合情合理,现在他要是矢口否认对此事不清楚,徐谦立即就可以将他方才的那番话拿出来,斥他欺君罔上。

李士翱方寸大乱。他不得不道:老夫知道一二,只是……

徐谦冷笑,哪里会给他说话的机会,断然大喝:你既知情,为何不查办?你既是知情,身为户部尚书,眼看官粮如此浪费。被人轻易贪占,你为何不闻不问,反而认为这是合情合理,你到底是谁的户部尚书。你若是朝廷的户部尚书,既知朝廷眼下的困境,知道眼下朝廷陷入战事,国库紧张。那么为何,你不过问。为何不查办一个官员,为何无动于衷?

一连串的问题,问的李士翱哑口无言,本来这些事,都是潜规则,是大家都觉得理所当然的事,可是现在,在这廷议上,徐谦义正言辞的发问,难道李士翱能回答说,这是古已有之的道理,不必深究吗?

当然不能这么回答,这样回答,就是作死。

李士翱只得道:损耗是常有的事,毕竟押解官粮,征用民夫……

徐谦冷笑:看来尚书大人又要算账了,好,那么下官就给你算一笔账,上一年的时候,浙江实征的官粮是一百二十五万担,可是入库的,却不过是一百零三万担,也就是说,其中的损耗,就超过了二十二万担,征用的民夫,总计三万一千人三百人,一人口粮若是一斤,征用的时间,也不过一个月而已,总计下来,民夫的吃用,也不过一百万斤而已,所需口粮,至多也就是一万担,就算这些民夫多吃用一些,扣除其他的情况,损耗能超过两万担就算不错,毕竟浙江距离南通州最远的,也不过数百里,明明损耗是两万担,可是为何,却有二十万担之多。大人方才如此精于计算,这么简单的算数,难道从前就不曾算过吗?天下这么多行省,所谓的损耗,又能有多少?可是损耗的数目之大,却是足以让人膛目结舌,大人身为户部尚书,难道就没有看出来,所谓损耗,并非民夫吃用,乃是官吏上下其手,侵占朝廷官粮,就没有发现,这其中有多少的舞弊,有多少的贪赃和不法?

眼下朝廷动兵,国库本就紧张,陛下忧心忡忡者,为何?为的就是粮食,朝中无粮,如何用兵,遇到了灾情,如何赈济,一旦没了粮,陷入内外交困的境地,这江山社稷,大人难道就一点都没有考虑过?

这番话,显然是李士翱说的,可是现在,徐谦却是一副忧国忧民的口吻道了出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怕是要让李士翱比吃了苍蝇还要难受。

大人当然没有考虑,大人所思所想,无非是和浙江的新政为难,却从来没有想到,一方面,朝廷缺粮,另一方面,各省贪官污吏却是大行其道,侵占官粮。大人反而来指责浙江新政,指责浙江的新税制,指责浙江免除百姓的粮税,宁可让浙江压榨百姓,也不肯去追究官吏们的侵占,大人自称尚书,实则却是国贼!

国贼两字道出来,李士翱脸都绿了,可是他居然无从反驳。

徐谦继续冷笑:损耗暂且就不和你计较了,除此之外,瞒报土地的事,户部知道不知道?

李士翱彻底的无力了,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答,勉强道:瞒报土地的事,并不知情。

其实这事儿,他自然知道,不过瞒报土地的事,徐谦抓不到他的话柄,所以自然推说不知道的好。

谁知有人站了出来,道:李大人,瞒报土地的事,明明户部早就知道,下官在户部,就曾有云南、山东二省瞒报土地的案子报上来,可是大人却说,这种鸡毛蒜皮的事,不必理会。

站出来说话的是户部侍郎梁藤,梁藤可不是傻子,现如今反正已经撕破脸了,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这个时候不趁机打李士翱一杆子黑枪,还好意思在朝廷里混吗?所谓趁你病要你命,这一次不把你打死,他梁藤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李士翱脸色大变,怒视着梁藤,又是一阵无语。

徐谦狞笑:好啊,大人这算不算是欺君罔上,明明知道下头许多不法,现在当着天子,当着朝廷诸公的面,却是推说不知情,下官要问,大人如此包庇不法的土豪劣绅,莫非是收了他们的好处,得了他们的便宜,所以宁愿欺君罔上,推说不知,也要为他们隐瞒?

上纲上线,是徐谦的既定方针,抓到了你的把柄,还不把你整死,那就不该姓徐了,难道还要来一句:请叫我红领巾?

李士翱支支吾吾的道:你……血口喷人。

徐谦眼睛一眯,淡淡的道:是不是血口喷人,大家一清二楚,你若不是别有内情,为何明明知道,还要推说不知,李大人,下官现在要弹劾你徇私舞弊,尸位素餐,不但无能,而且无耻,除此之外,至于欺君罔上,这就只能恳请圣裁了。

李士翱几乎要被骂的哭了出来,而事实上,徐谦这一阵痛骂,偏偏很有道理,他求救似得看上杨廷和,杨廷和也只能叹口气,爱莫能助。

这个时候,谁沾上这事就算倒霉,谁让你李士翱碰上了呢。

李士翱已是万念俱焚,最后终于如斗败的公鸡,乖乖拜倒:陛下,老臣老眼昏花,一时糊涂,还请陛下准臣请辞致仕,告老还乡!

颜面已经彻底扫地,确实已经没有必要在庙堂上待下去了,他虽然有万分的不舍,却还是知道,这是对他最有利的结局,若是自己不识相,徐谦状告的这些罪名,一旦惹来天子动怒,可能接下来就不是致仕,而是罢官法办了。

嘉靖的脸色依旧阴沉可怕,徐谦固然骂的痛快,可是他心里拧巴的,却是被人忽悠的问题,当然,这个李士翱也是忽悠他的人之一,正如太祖皇帝遇到了空印案一样,明明这是潜规则,可是遇到较真的太祖皇帝,总是忍不住手痒痒,不杀几百几千个狗官就心里不舒服。

嘉靖当然比不上太祖皇帝,可是现在的心情,和遇到了空印案的太祖皇帝差不多,怒从心起,一肚子的火气没出发泄,现在李士翱乖乖请辞,他本想索性法办,可是心念一转,却也明白不宜如此,只得顺坡下驴道:朕准了,李爱卿确实不适合再担任户部尚书,你明日递上奏书,朕让司礼监加印。

连虚伪的挽留就没有,这就是对李士翱的惩罚,意思就是说,快滚吧,滚的越远越好,你还想挽留,想让朝廷顾忌你的颜面?呸,你想的太多了!

李士翱面色苍凉,却只能乖乖叩头谢恩,道:臣谢陛下隆恩,吾皇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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