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叶青向赵构行礼,殿前司统领等人再次冲了出来,瞬间把叶青与贾涉围在了中间,如同寒星的弓弩箭矢,也在第一时间对准了浑身是血的两人。
白纯紧咬嘴唇,努力的让自己保持着平静,深怕自己一个控制不住会扑向叶青。
眼前的在火把的照耀下,如同尸山血海中冲出来的叶青,脸上沾满了血迹,浑身上下的衣衫已经是破烂不堪,一把雁翎刀如今只剩下了大半提在手里,凌乱的发梢上,滴滴鲜血滑落到地面,浓浓的血腥味儿同样也使得离得很远白纯、赵构都能够清晰的闻到。
淡淡的杀意仿佛环绕在叶青跟贾涉的周身,随着两人的脚步缓缓向前,殿前司统领再次怒声制止着,但还是再一次被赵构下令退下。
赵构缓步走出风波亭,上下打量着浑身是血的叶青,整个大理寺,此时在少了急促的马蹄声后,变得格外的寂静。
王伦站在赵构的身后,白纯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叶青双眸依然坚定,手里的半截雁翎刀,随着手腕一甩,啪的一声掉落在地,而与此同时,紧跟在他旁边的贾涉,虚弱的颤声道:“大人,末将……怕是站不住……。”
话还未说完,贾涉整个人便双腿一软倒在了地上,大腿处的裸露的半截箭矢清晰可见。
叶青缓缓蹲下身,看着强忍着箭矢带来疼痛的贾涉:“忍着点儿,我帮你拔出来。这只是寻常箭矢,不会带出太多血肉,但是会很疼。”
“嗯。”同样满脸是鲜血、支撑不住倒地的贾涉,艰难的咽了口唾沫,顺手捡起叶青刚刚扔的半截雁翎刀咬在了嘴里。
雪白的牙齿与脸上的鲜血在火光下交相辉映,使得风波亭前原本就死寂的气氛,显得更加诡异肃杀。
白纯双眼满是心疼与紧张,看着缓缓蹲下身后的叶青肩头,插着一根长长的箭矢,于是再也忍不住的向叶青走了过去。
赵构与王伦静静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并未去阻止,此时的他,同样需要时间来缓和心中的震撼,同样,还需要去猜测,观泉坊的史浩、赵璩如何了。
随着叶青单手沉稳的抓住贾涉的大腿,双眼坚定的看着贾涉,点点头后,就在咬着雁翎刀的贾涉要点头时,叶青瞬间出其不意的用力,随后那支箭矢被叶青拔了出来,箭头上的带出来的血肉,吓得快要走到跟前的白纯,瞬间止住了脚步。
贾涉紧咬着雁翎刀,那条被叶青按住的腿,如同有自主意识一样,即便是被叶青用力的按住,但因为痛感神经的反射,此时就如同一条被钓上岸后的鱼,在地面不断的抽搐着。
“王伦。”赵构低声道。
而后不等赵构再说什么,王伦便飞快的走到叶青跟前:“上好的刀创药。”
叶青头也不抬的接过,一手继续按着贾涉那不受控制抽搐的腿,一手把刀创药全部倒在了上面。
“叶青,你的伤……。”王伦小心的提醒着。
“没事儿。”叶青回答道,随着哧的一声,一长条白布被白纯递了过来。
“信王人呢?”赵构皱眉,看着帮其手下包扎伤口的叶
青,长吁一口气后问道。
“臣无能,未能保护好信王,信王……死了。”叶青低头一边替贾涉包扎伤口,一边回答道。
离叶青最近的王伦心神一震,脑海里此刻空白一片,既然信王都死了,你小子怎么还敢回来!
“谁杀的?”赵构平静的问道:“可是魏国公史浩?”
“太上皇明察秋毫,信王是死在了魏国公史浩的拐杖之下。”帮贾涉包扎好伤口后,强忍着肩头箭矢带来的疼痛,缓缓起身对着赵构说道。
“朕还是小觑你了。”赵构看着起身的叶青,第一时间被白纯挽住了手臂:“史浩是不是也正好……被信王手下的人给……杀了?他们看着信王被史浩用拐杖刺死,所以一怒之下便跟史浩等人厮杀起来,而你叶青……也从这乱战之中跑了出来,来此告诉朕这个消息?”
“史浩是死是活臣并不知晓,但史浩不臣之心在临安早已经是人尽皆知,而信王跟史弥远之间的恩怨,当初前往建康时就已结下。所以臣以为,史浩本想是嫁祸给臣,但臣却是率先一步到了这大理寺。”叶青平静的说道。
与赵构之间,像是极为有默契似的,两个人谁也没有提,那道由太监送到信王府的太上皇旨意。
“都退下吧,朕……跟你单独谈谈。”赵构扫了一眼王伦,以及一直紧张担忧的看着叶青的白纯说道。
接过白纯递过来的手帕,随着白纯与王伦缓缓退出,叶青这才往风波亭的廊亭内走去。
两人相对而坐,已经有了些凉意的茶水,被赵构亲自提起,为叶青倒了一杯,而后放下茶壶,微笑着看着叶青。
静静的望着眼前的茶水,叶青一时之间却是有些犹豫,弄不清楚这茶水到底是否有问题。
“怎么?不敢?”赵构淡淡的说道。
“臣不敢,臣岂有如此福分。”叶青笑了下,脸上残留着的血迹,使他笑起来后整个人显得格外的诡异。
“福分?”赵构摇头笑了下:“那你告诉朕,是什么让你敢于在观泉坊杀出重围之后还敢来见朕?叶青,你不是一个墨守成规之人,君臣之道、忠君爱国对你根本没有丝毫的束缚,这也是朕今日才想明白的,所以啊,朕这些时日也在后悔,若是当初未选定你,或许也就不会有今日之乱局了。”
赵构的言外之意很明显,这个时候可以完全省掉那些客套话了,你敢来见我,就足以说明你叶青必有依仗,要不然怎么可能面对这么大的风险,要来跟他赵构言和。
“太子、圣上的借口你叶青也不必说了,圣上信任你,太子看重你,朕心里一清二楚,比起赵宋江山社稷来,你还没有在他们心中达到完全不能动的地步。”看着沉吟的叶青,赵构这一次直接把话挑明道。
“臣并无任何依仗,不过要是说对太上皇您稍有不利的,怕就是当年太上皇您让臣办差的那些事儿了。”叶青实在是口渴,但在未明了赵构此时目的的情况下,他还真不敢端起那杯茶水一饮而尽。
“比如呢?”赵构的语气沉重,双眼也变得凝重了起来。
“比如当
年北地的赵宋宗室……。”叶青一边说,一边则是缓缓端起了茶杯,话说完的第一时间,手里的茶水也被他仰头喝下。
“他们都没死?”赵构的手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道。
“都没死。”叶青确认道。
“从一开始你就在防备着朕?”赵构的声音提高了很多,语气中也充斥着浓浓的愤怒跟不满。
“臣只是一个小小的禁军都头,即便是跟叶衡有点儿远亲关系,但臣何德何能,能够让太上皇您在好几万人的禁军之中,一眼就挑中了臣呢?臣自信没有那么大那么的福分跟运气,何况臣的运气向来不好。”叶青叹口气,继续说道:“臣如此一个如同蝼蚁的小人物,却是被太上皇您一眼看重,而且毫不犹豫的立刻委以重任,这种天大的好事儿,并没有冲昏臣的头脑,因为臣不相信这世上有不劳而获的好事儿。”
赵构不说话,默默的看着叶青,他不得不承认叶青说的是对的,但他很困惑,这世上难道真的有能够做到不被高官厚禄冲昏头脑、不被这世间权利腐化而飘飘然的人存在吗?
答案是有,而这个人就坐在他的眼前。
当然,他即便是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到眼前的年轻人,在他从一开始被委以重任后,就已经开始了一次长达好几年的作弊之举。
他永远也不会想到,眼前的年轻人,是生活在一个对他赵构口诛笔伐到了极致的时代。
“如此年纪,竟然没有被高官厚禄所利诱,让朕实在是不敢相信啊。”赵构一下子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瞬间仿佛都苍老了很多:“你在神劲军时也不过是表现平平,并没有表现出比其他人高出一筹的聪明才智来,甚至回到临安后,还经常因为一些愚蠢的行为闹出不少笑话。但……朕还是看走眼了。”
最后赵构如同认输似的,加了一句看走眼了,但他何尝不是一直提防着叶青,多次想要无形的置叶青于死地?
而叶青每一次的表现,在让他惊艳的同时,也让他多少有些爱才之心,但终究此人留不得,这是赵构很清楚的一件事情,可最终想不到还是功亏一篑,自己在算计臣子、在许诺给他深宅大院、高官厚禄、美女权利的同时,竟然没有麻痹了叶青,没有让其得意忘形,反而是事事更加小心,甚至人家从一开始就一直提防着他。
“岳飞死后被平反昭雪为武穆、秦桧死后被夺爵改谥为谬丑,甚至包括汤思退的死,哪一件都有太上皇您在背后,所以臣这些年,岂敢有一丝的松懈?”叶青的脸色越来越惨白,肩头被箭矢所射中的地方,此刻奇痒剧痛无比,甚至不用手摸,他都能够感觉到,肩头如今恐怕已经是肿的如同小山一样高了。
“这些不够,因为信王死了,魏国公生死不明。”赵构再次摇头道:“朕不能白白损失一个儿子啊。”
赵构的言外之意,仅仅凭借北地赵宋宗室那几人,在他面前,还远远不够叶青能保得住自己的性命。
“太上皇可曾见到了魏国公献给你的礼物?”叶青问道。
“什么礼物?”赵构疑惑的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