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九章 故事的后续4
协和住院部楼下滞留了一团没带伞的人，扫雨令大家挤在靠墙的最里边，生怕湿了鞋袜，这其中有个姑娘耐不住，决定冒雨出去。
宁言书伸手一提溜，把人拎回来。
念初吊着胳膊仰头瞧，乌溜溜的大眼珠登时更大了，长发缠绕他指尖，身上一股药味，从前那点小把戏还没扔，表情很真实：“我去食堂吃饭。”
可这是有多饿非得冒雨去吃饭？他明明瞧见食堂拉了快餐车上楼。
宁大夫松开手，瞧了瞧雨势，雨越下越大，夹了点雪，气温比之前更低，躲雨的人三三两两走了，仅剩他们俩还站着，他一言不发，她也没什么好说，只想早点逃离这种奇怪的氛围，于是囫囵一颔首，一脚踏进脏兮兮的雨地里。
下一秒，又被人提溜回来。
小丫头气鼓鼓地：“干嘛啊！”
小宁爷心里哟一声，见不得她唯唯诺诺，这么发小火他倒是愿意惯着，说话都和气两分，手指了指另一个方向：“食堂在内边。”
念初：“……”
她说不出话，他悠哉悠哉瞧热闹，先低头的是她，又成了那鹌鹑样儿，打算先往食堂去，把这人甩掉。
远处开来一辆车，喇叭响了声，闫博探出头来喊念小姐，又与宁言书致意。念初得救，赶紧一溜小跑到车旁，拉开车门坐了进去。宁言书冷眼瞧着这辆跟帕萨特长成亲兄弟的辉腾，提醒道：“住院费交一下。”
念初小声让闫先生把窗升起来，摸摸胳膊说冷，闫博自然照做，院内的路不能停车，他再次与宁大夫颔首致意，载着念初离开了住院部大楼。
短短几秒，擦肩而过。
车上，问她要去哪儿。
念初回头偷偷瞧了眼，见那白袍一角不见了。
“麻烦闫先生门口公交站放我下。”她淡淡一笑。
“去哪？我送你？”闫博瞧着外头的雨雪。
念初摇摇头，不肯说其他，只想自己走。
“你……”闫博收回目光，说了句，“你挺倔的。”
念初一愣。
闫博绅士一哂：“念小姐，你这样的姑娘真是很少见。”
他身材高大办事干脆利落，说话却没有北方口音，反而是南普的风格，平翘舌和后鼻音不太分得清，听着是很斯文的味道。
倔的人或多或少都曾有过不太好的境遇，念初心里泛出一丝苦，不愿多说，提起其他：“孩子好些了吗？”
闫博摇头：“被我惯坏了，不肯吃药。”
他是当父亲的，说话带着不自觉的宠爱，念初想起小时候她藏药被发现，老妈追了一条街要教训她，他们家老念护着，极假地打打小屁股，她就嗷嗷喊疼，又乖乖跟妈妈道歉，保证下次不敢，这事揭过去，老念从口袋里掏出根棒棒糖逗她吃药，告诉她以后再不许骗人，骗人不是乖小孩。
可她没做到，骗了一帮人。
正是下班高峰期，院内的路很堵，“帕萨特”缓缓前行，雨刮一次次将晶莹的雪点清干净，念初轻轻道：“闫先生是个好爸爸，当您的小孩一定很幸福。”
相比起外头司机不耐烦地鸣笛催促，闫博倒是很有耐心，车内很安静，暖风拂面，令人觉得踏实，闫博摇摇头：“我总觉得亏欠她。”
念初转头看他，在她看来，虽然开着一辆很普通的车，但闫先生身上有一种成功人士的自信和淡然，他必定在工作领域有一番成就，可唯独提起女儿，有种淡淡的忧愁。
车流往前赶了赶，又停下来，大概是雨天令人想倾诉，大概是知道身边的女孩会安静倾听，闫博多了几句：“珊珊……我女儿，这次是弄湿了身上的衣服故意生病的。她很聪明，上一次假装感冒被我发现训了一顿后这次就知道要真枪实弹。”
男人淡淡笑开，嘴角有浅浅的笑纹，是个很温和的人，显露点小小的骄傲：“小丫头脑子灵，知道怎样我会心疼。”
几句话，孩子的形象跃然纸上，念初也淡淡笑起来。
“是我工作太忙忽略了她。”闫博无奈，这时前方终于敞开，他依言将念初送去车站。
“女儿跟爸爸亲是好事。”念初开解，她小时候也总缠着她家老念，搞得妈妈偶尔要吃醋。
闫博点点头，说起正事：“明天起我要去B市出差一周，医药费我会让助理按时结算你，不用操心，如果有什么需要也可以告诉她，耽误了念小姐的工作我感到十分抱歉，愿你早日康复，身体健康。”
身体健康。
这四个字让念初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掩饰过去，这是一次道别，城市中浮华喧闹，人们聚聚散散，他们不过是萍水相逢，再见又是陌路。闫先生很好的保持着与其他女子的距离，忠于家庭，这让念初对他好感加分，也爽快道别。
她一路小跑上了站台，闫博打了转向灯驶上大路。
***
有善良的学生在上车的一小段距离里搭了受伤的小姐姐一把，念初只沾到一点点水珠，毫不在意地拍掉，在下一个站占到一个座位，投桃报李地将学生摁到座位上，学生还想尊老扶伤让她坐，念初最心疼豆芽菜般背着大书包被升学压力折磨的孩子，说什么都要让她坐，于是学生挪了挪，腾出一小块地方，让小姐姐挤一挤。
车厢最后方和和气气，中段挤得跟沙丁鱼罐头似的，人头攒动，金丝眼镜折出一道光，也不知男人是什么时候跟上来的，白袍拎在手里，单臂架在扶手上，一路跟着摇晃，去往念初要去的地方。
谁知小丫头愣了神，差点没在应该下车的地方下车，是戴眼镜的男人先摁了铃，车厢太挤，司机让他从前门走，最后头吊着手的姑娘这才哎哎哎的喊稍等，艰难地从后门挤出来，弄疼了手臂。
宁言书就在站台背后，跟上她的脚步。
两人都没打伞，一前一后进了附近的小区，她住的地方离市中心不近，是个老小区，最高不过七层，进出都是上了岁数的人，脚步缓慢，爬楼吃力。这地方与B城的某一处何其相似，他曾在那里住过，也一手操办李奶奶的丧礼，知道小丫头和谁都特亲，老人们也都当自个孩子一样疼她，自家养的鸡下了蛋总要给她带去一小口杯，地里鲜嫩嫩的韭菜割下来理干净让她洗了炒鸡蛋吃，得了一盒香港饼干让小孙孙送一半给她，一到冬天做酒酿会算上这小丫头的口粮。
就连他，跟着也得了不少吃食。
小丫头也懂事，包饺子做饼子擀面条，一回都没漏地拿下楼给长辈们尝尝。锅子烫手，他跟在她身后帮忙拿东西，被塞了一兜零食小点，回家时她就猴儿似的从他口袋里偷东西吃，他把那双小手牵住，她就嘟起嘴巴。
回家，他不藏私，全都给她，总算是有个笑模样，蹭他胳膊说还是小宁锅锅好。
可如今，念初看起来和邻居老人们并不熟悉，独来独往，匆匆而过。
宁言书跟到小区门口停下，看她拾阶而上，打开三楼的门，一只姜黄大狗迎面扑来，尾巴甩成了直升飞机螺旋桨，女孩躲避不及，吃疼地啊了声。
也是奇怪，明明周围很吵，但宁言书就是听清了这一声。
下意识跨出一步，看着女孩领着大狗进门，家中亮起温黄小灯，这才松开拳头。
他直直站立，背脊如插着钢条，微微扬起的下颌利落刚毅，眉心微蹙。这三年，岁月在他脸上没有留下什么，而是更显男子气概，他的眼眸幽深，一瞬都不肯错过三楼的情况。
仿佛能听见女孩在嘻嘻笑，拆开一包零食喂大狗，用完好的那只手顺毛，细细说着今天发生的车祸。
她冒雨回来，就是为了要填饱大狗肚子，他早已猜到。
这个住址自然呈现在报告里，宁言书一眼便记住，对着华迁地图查了又查，从医院出来往哪个方向，搭乘几号地铁几路车经过那几条街，他对华迁不熟，但这个地方闭着眼都能到。
他之前，来过这里。
车子停在路边树下，安安静静坐一整晚，脑子里是出租屋的结构图，这地方是很早以前单位盖的单身宿舍，一居室，朝街的南面有两扇窗，阳光能透进去。房子很旧，外墙甚至是涂料的，少说有二十五年以上，那是个对自己格外狠的丫头，明明卖了两套房却租住在这里，不与谁亲近，不与人深交，和从前的自己背道而驰。
他懂，是害怕离别太过痛苦，她将自己活成了现在的样子。
灯火初上，镜片蒙住了男人的眼神，看不真切，雨越下越大，他却丝毫感觉不到冷，不知道过了多久，大狗送女孩出来，呜呜地舍不得她走，她又蹲下来揉揉头揉揉肚子的。她换了一件新外套，从远处瞧是浅白，走近了才看清是粉红，蝉蛹似的裹在身上，半只袖子穿不进去，撑着伞急急而过，衣服被掀起半边，风都跑进去，看着不怎么暖和。
一直站着没动的男人蓦地闪进了一旁小楼的楼道里，看着那团粉红走了才出来。他再次回头望，三楼窗台上趴着一只狗头，耳朵耷拉着，目送主人离开，依依不舍。
宁言书将冻僵的手指放在唇上，吹起一声口哨：呼——
大狗恹恹的耳朵忽然竖起来，整只狗奋力向外探，乌溜溜的眼睛在寻找什么。
宁言书再次吹起口哨：呼——
汪！
一直安安静静的大狗吠了一声。听着还跟从前一样神气有力。
汪！
汪！
汪！
大狗的呼唤变得急切。
宁言书蓦地勾起冻得发白的嘴唇，是个愉悦的表情。
南春碎碎念：
昨天的评论……蛮精彩的……看文只为图个乐子，开始写文也只是因为文荒了自己爽一下，我何德何能让你们这么维护我啊……那位的评论我是不会再回了，说什么都能给你掰扯到别的意思，有这个闲工夫我多码两个字不好么？
啊对了，基友说“好南南”和香蕉的英文“蒲娜娜”是CP，不知道你们有没有get到笑点，我居然get到了，不愧是二次元少年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