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很多人而言,这个世界的变化并不是什么坏事。病毒虽然摧毁了文明时代的社会秩序和各种规则,却也带来了全新的生活方式。以新成都基地市为例,在这里,任何人都可以通过自己的双手实现梦想。只要敢于拼搏,有足够的勇气,不畏惧生死,就能从怪物体内获得巨大财富。
变异后的血尸和类人只是外形恐怖,拥有一些诡异特殊的生物技能。它们的综合实力比普通成年人略强,浮动指数大约为百分之五至三十之间,甚至可能更弱。
病毒风暴带来的恐惧心理正在淡化,看多了尸山血海的人们,对“死亡”两个字的含意有着截然不同的理解。基地市出现了越来越多的猎人,在军方注册的雇佣兵团和猎人小队数量多达上千。其中,有相当一部分是自然进化的强化人。虽然武器装备质量粗劣,枪械数量也不多,但每天都有上百头变异生物尸体从城外运进城内,军方和财团开设的兑换点和店铺里,每天都能收到数十颗晶石,以及上百毫克银骨。
人们不再像和平年代那样把钱存起来。用很便宜的价钱,就能在军方兑换点买到武器弹药。56毫米口径突击步枪已经不在军方装备之列,基地市对平民开放的兑换价格只是五十毫克银骨。这价格不算高,也不算低,只要是每天关注兑换比例的人都很清楚,兑换点电子显示屏上的数字随时都在变换。
上周,价格还是六十五毫克银骨兑换一支突击步枪。
今天,已经下降为四十八毫克。
当然,子弹另外计算。
并非每一个人都是天生的勇者,也有人觉得冒险厮杀的生活不适合自己,他们宁愿呆在城市里,用其它方式维持生活。
为了防备变异生物大规模进攻城市,城墙外围设置了宽达数百米的雷区。不少无法进入城市的平民在雷区旁边掘土开垦,播下玉米、小麦、土豆、番薯之类农作物的种子。栽种区域不算大,单块面积大约为一至两亩。人们在田地附近搭建房屋,或者利用原有建筑,通过加固门板和窗户的方式,让居所变得更加安全。他们谨守着自己最后的财产,用凶狠警惕的目光注视着从田地旁边走过的每一个人。即便是在睡觉的时候,枕头下面也塞着手枪、菜刀、铁锤之类的武器。
军方一直在平民当中挑选适合的战士。
每一座城门附近,都设置有宽敞的空地。外来平民大多会到这里来碰碰运气,希望被那些面色刻板,没有丝毫情面可讲的军官看中,成为补充兵训练营的一员。
这种事情已经成为被所有人羡慕的无上幸运。那意味着从今以后能够得到温暖的房间、于净的被褥、热水、食物、武器……
遗憾的是,被挑中的人数量极少,比例约莫为百分之二左右,甚至更少。
除了军队,豪族财团也在挑人。
他们的选择标准与军方差不多。除了战士,各大财团还需要另外一些极其重要的人手。他们在城外的平民营地里大量发布广告,大肆招收各类有经验的技术工人、工程师、农牧业专家和熟手、军警退役人员,以及肯吃苦耐劳,什么都愿意于的苦力。
基地市与其它废弃城市不同。这里是军方的辖区,豪族财团不能在这里肆意掳掠人口。
有很多人对此抱以不满,城门前每天都聚集着数以千计的人,要求军方和政府给予帮助。
有人拿出一本本烫金的获奖证书,努力标榜自己曾经有着无比辉煌的过去。
有人亮出旧式身份证,咆哮着自己是某某市某某区的某某官员。其中不乏局长市长厅长乃至副省长之类的大人物。
还有人拿出黄金钻戒玉石首饰企图贿赂士兵和军官,声称自己认识某某人物,爹姓李妈姓张爷爷姓王,所以看在他们的面子上你必须让我进去,否则本大爷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再找上百个兄弟几卡车人一起砍你全家。
这个世界从来就不缺傻逼,有很多自以为精明的人其实都是傻逼。他们用傻逼的头脑理解方式和眼睛去看待其他人,认为别人都比自己更蠢的傻逼。但殊不知在旁人眼中,傻逼们除了那张光鲜漂亮的皮,其实就是一坨肮脏发臭的屎。
基地市外面的道路两边,竖着上百根高大的木杆。
上面挂着一具具尸体。
有的很新鲜。
有的已经腐烂。
还有的只剩下几根零散发臭的骨头。在木杆下面,你可以找到属于这具身体的其它骨骸。
士兵们再也不怕什么富家公子或者地方大员。军部早就有过严格命令————任何人胆敢冲击军事管制区,一律当场射杀。
军人们不讲情面,不认身份,只看你交出的银骨和晶石数量。
城墙外面开始游荡着越来越多的疯子。有男人,也有女人。最初的时候只有几个,现在已经增加到好几百。他们在城墙边到处乱窜,有人拼命用脑袋撞墙,觉得这是世界上最好玩的游戏;有人用牙齿朝墙壁上乱啃,觉得那是类似奶油蛋糕之类的东西;还有人仰望天空沉思许久,忽然暴起,狂呼乱喊谁也听不懂的胡言乱语,在密布地雷的区域发足狂奔,然后被炸得连渣都不剩。
守城士兵们几乎每天都在抱怨:又要补充地雷了。
城外的难民营面积越来越大,无法进城的人们,只能在基地市外面另外兴建新的聚居区。他们用能够找到的各种材料搭建房屋:随便几根木头,加上一块塑料布,就是遮风挡雨的窝棚。用铁丝把波形瓦和毛毡栓牢,就能造出足够睡觉的小屋。虽然很窄,但多少看起来能住人。
基地市外面没有设置任何防御。然而人类的心理就是如此古怪————他们总认为距离城墙越近,就越安全。驻守在城内的士兵总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变异生物活活啃食。他们肯定会在关键时候拔枪射击。
虽然病毒爆发已经过去了一年多,但很多人脑子里仍然抱有一丝侥幸。
基地市外面已经形成庞大的新平民区。粗略计算,居住人口大约为三十万左右。雷场和电网把城墙和新区分隔开,仿佛那是永远不可逾越的天堑。
军部会议上不断有人对此表示忧虑,认为数量庞大的平民将对基地市构成威胁。经过商议,下发了一系列紧急命令。其中包括在城外设置兑换点,但兑换的武器种类只能是普通枪械,严禁重型武器流入民间等条款。
相比城内,城外的秩序要更加混乱。
然而,两块区域之间,总有着某些微妙而相同的事物存在。
很多身强力壮的人聚集在一起,组建暴力团伙。他们抢劫勒索,不事生产,杀戮冲突流血事件每天都在上演。不堪欺辱的人被迫联合起来,组成与之对抗的新势力。城外区域很快被划分为一块块势力范围,除了银骨、晶石和蓝币,这里还有黄金和各种资源当做货币流通。
一些莫名其妙的宗教组织也纷纷现身。大主教、大教宗、教皇、活神仙之类的人物数量多达上百。在很多平民手里,总有几本教义性质差不多的《福音书》。内容不外乎是世界灾难爆发,上天会降下福祉拯救一切,前提是你必须足够虔诚,主动献上自己的财产和身体,以求万能的神慈悲保佑等等
城外每天都有人失踪。人们解决矛盾最管用的方法就是斗殴,进而上升为刀子捅人或棍棒砸人。每到入夜,居住在棚屋里的人都必须提高警惕,很少有人在外面活动。那意味着可能遭遇不知名的危险。也许会被人掳走,也可能被人当场杀死,切块分尸,当做其它用途。
人,也是一种资源。
城内的熟食店一直生意兴旺,城外也渐渐开起几间类似的铺子。尽管老板和顾客都保持沉默,彼此却都很清楚,挂在钩子上那些大块卤肉的原料究竟从何而来?
难民们一直缺少食物。整个人类社会食物供应源头被彻底破坏,废弃城市里遗罗的资源基本变质腐烂,人们只能另外寻找果腹的东西。
同类,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变异生物盘踞着废弃城市,但并不意味着它们不会离开现有地盘,到外面游荡。
城外的平民区几乎每天都会遭遇变异生物袭击。那些怪物数量不多,通常只有一、两只,最多的时候也没有超过十头。血尸和类人每次出现,都会杀死几个平民,引发混乱和惶恐,然后,它们很快被闻讯而来的猎人围攻,当场击杀。
熟食店里开始有烤熟或煮熟的变异生物出售。这些肉块价格便宜,每公斤售价只需要几分钱蓝币。人们对怪物肉的欢迎程度显然高过其它肉类。虽然它们曾经是自己的同胞,但外观形态已经改变,想必内部构造也不禁相同。至少,吃到嘴里的时候,不会有太多心理负担,也没有愧疚和负罪感。
毫不夸张的说,基地市已经成为某些理想主义者心目中的最美好国度。
是的,在这里,你可以通过劳动和双手获得一切,以勇气和力量捍卫自己的财产。再也没有什么富二代官二代骑在你脖子上拉屎拉尿,也没有官员富商以冠冕堂皇的名义抢走属于你的东西。如果感觉愤怒,觉得遭受了不公平待遇,你可以拿起武器狠狠砍掉对方的脑袋。
警察和军队不会剥夺平民资产,但他们同样不会插手平民之间的纠纷。你可以用血腥和暴力在平民区实现自己的主张,同时也要提防别人用相同手段来对付你。无论你做任何事情,杀人放火抢劫强奸还是诈骗偷窃,前提只是必须交出足够的晶石和银骨,拥有进入城市,居住在城市里的基本权利。
这就是乌托邦。
如果托马斯。莫尔还活着,不知道他会怎么想?
夜,平静的过去。
晨,默默的到来。
欣研像往常一样晨练、慢跑,从列兵严冶驻守的哨卡旁边经过,用甜美的笑脸和友善的态度,从士兵中间带起一片赞叹。
挥洒着热汗,跑进家属楼的时候,欣研恰巧遇到神情阴冷,仿佛欲求不满,长时间无法解决生理饥渴问题的管理员贺群。
这个满面阴鸷的肥胖中年妇女,拎着一只脏里吧几的铃铛,恶狠狠地剜了欣研一眼,转过身,一边朝楼上走去,一边泄愤般用力摇着铃铛。
“咣啷咣啷”
顿时,嘈杂的噪音打破了家属楼的宁静。
“开门,都起来,快点儿起来————”
贺群迈着比鸭子还要笨重的大八字脚,以不弱于发情公鹅的难听音调大声叫嚷:“发东西了,不想饿死就他妈的赶紧给老娘出来。过时不候,晚了没拿到可别怪我没发通知。起来,起来,起来,都他妈的起床了————”
紧闭的房门立刻纷纷开启,探出一个个神色紧张,面带戒备的女人。她们要么站在门边,要么把门拉开一条缝,朝外面不断张望。从不同位置射过来的目光,很快聚集到贺群身上,有期待、渴求、紧张,也有痛恨、厌恶、畏惧。
但更多的,则是好奇。
按照惯例,今天是发放肉制品和油脂的日子。
住在这幢家属楼里女人,大多是丈夫已经战死,或者下落不明的失踪待查人员。她们没有任何依靠,也没有什么收入来源。如果不是军部下令对所有军属提供必不可少的生活资源,她们早就已经流落街头。
贺群是一个贪婪的女人,同时也极其懒惰。每次发放物资,都要家属主动上门索取。她对这幢楼里的女人压榨欺辱,各种生活物资从来没有足额发放的时候。最严重的时候,缩减程度甚至超过百分之八十。
女人们向上级部门申诉过。后勤处的军官被贺群喂得很肥,遇到这种事情从不予以理会。她们无依无靠,战死者家属与在职人员家属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概念。司令部方面整日忙于处理其它事务,无暇过问类似的行政问题,下面的军官自然阳奉阴违。
有几个性情刚烈的女人想过直接杀掉贺群。可那个恶婆娘有枪,身边也有几个为虎作伥的恶妇相互勾结,还有外面的黑恶势力相互作保,根本没有下手的机会,反而有几个抱有类似念头的女人接连失踪。
贺群这婆娘警惕性很高。
她买通后勤处的官员,在几幢家属楼之间修建围墙,改造成独幢。中间,只留下一道小门可供出入。楼里的女人们想要外出,都要从她居住的楼前经过,通往后勤管理处办公室和其它军事区域的道路有哨卡阻挡,必须从平民区绕行。一旦发现异常,贺群会用短途通讯器与附近的黑帮成员联络,把上访告状的女人们当场掳走。
军人从不插手平民区发生的任何问题,改造过的围墙恰好能够挡住哨兵视线。威胁、暴力,加上失踪者的鲜活例子摆在眼前,这幢楼里饱受欺凌的女人们只能忍辱偷生。
至于其它几幢家属楼里的居民,贺群会以不同的态度区分对待。她虽然没什么文化,脑子却不傻,知道不能把所有女人都列为对手,关键时候还要拉拢一些丈夫身居要职,有战功,军衔较高的女人当做盾牌。
任何管理者都是毁誉参半,叫好的同时,永远都伴随着叫骂。凭着种种阴狠毒辣的手段,以及相当数量不明就里帮助说话的军官家属,贺群牢牢稳坐着管理员的位子,一手用刮骨刀从半数女人身上敲骨吸髓,一手捧着鲜花在另外半数女人面前扮演善人形象。
女人们站在各自的房间门口,默默观望着大声叫嚷的贺群。
她们很疑惑————这婆娘平时又懒又狠,从未有过现在这种主动上门叫人领取物资的时候。难道太阳真的会从西边出来?还是……发生了某种不知名的意外变故?
欣研走进房间,拿了一条毛巾,慢慢擦抹着脸上的汗珠,冷冷观望着像疯子一样摇着铃铛的贺群
刺耳的喊叫和铃铛撞击持续了十多分钟,家属楼里所有女人半信半疑离开各自房间,聚集到二楼的楼梯转角,把贺群团团围住。
这显然是于掉恶婆娘的好机会。
然而,女人们此刻最关心的,只是这个月能得到多少肉类?多少油脂?
贺群飞快扫了一眼四周,眼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她无比傲慢的摇着铃铛,神情态度仿佛施舍乞丐隔夜馊饭的贵妇人。
“都来了是吗?那就走吧排好队,整好秩序,跟着我去领东西。”
一个身材瘦小,外表柔弱的年轻女人满怀疑惑地问:“去哪儿?领什么东西?”
贺群很不耐烦的回答:“当然是领你们这个月的肉食配额。你以为是领什么?领个男人回来陪你睡觉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