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南……”危难空前,胡水灵忽然狠狠笑了起来,“娘这辈子,有两件事最不后悔,第一件,是收养了你,第二件,便是复仇……对仇人,千万不能心怀悲悯,宁要矛盾激化,绝不沉默听任。不管阻力有多强自己多弱,有不公,便要讨,有仇恨,便必报。”
林阡专心聆听,点头称是,分毫不顾头上伤势,一边听一边继续拼杀。
“好孩子,对这些仇人,个个都别手软”胡水灵微笑,在他耳畔,低声说。
林阡听她语气有异,尚未明白这句话的真实意义,不禁一怔,缓得一缓,见围攻数人都攻势趋缓面色大变,惊异之下转头看她,可是连饮恨刀都近乎脱手——
胡水灵,她竟然咬舌自尽
是啊,她方才所有的话语,不就是遗言?
她把那些悲悯之意从阡身上抽离,是因她理解他的死穴在哪里。阡不是滥杀之人,更不会对昔日兄弟绝情,所以黄掴带来的宋军旧将是黄掴胜过林阡的筹码……但她的死,将直接高于一切——一则不再连累他、给他机会脱身,二则让他脱身的时候什么都别记得,给她报仇,有多少杀多少,如此方能顺利逃离这里
血,顺着她的嘴角,温热地往下喷溅,她似乎还有知觉,恐怖地抽搐着,可是支撑不了半刻,她终于如愿以偿,满足地闭上了眼睛……
那一刻,阡的眼前,只有血色,只有那年被冯铁户打到气息奄奄的时候看见的土墙上那一片的殷红,厚薄不均地像被涂抹在自己记忆里、骨缝间、眼球中他永远不了解,来自他**的执着、决绝和刚烈,只有静静地,承受着这满眼的鲜血,血,依旧不停断,尽管她身体已逐渐冰冷,这血,带走的,是他林阡所有的过去,他还是胜南的时候……
尹若儒站得最近,被这情景惊呆剑差点落地,解涛不自禁倒退一步,不信这是胡水灵能做的事
仆散安贞既惊诧又敬畏,轻声道:“这女子,真是烈性……”黄掴沉默退到解涛身侧,忽而觉得一阵胆颤。
轩辕只怔怔看着林阡,一动不动:林阡的坚持和不认输,原是继承于她吗?
林阡根本无法发现自己究竟是什么情绪,是惊是呆是恐是伤是惧?都不是是恨
他猛地转过头来,眼神令人怖惧,比在战场上还要凶悍和残暴,像一头愤怒的狮子,饮恨刀和他的脸上,写满了一种意义:杀
于是他们所有人都必须面对一种下场:死
这种力量骤然爆发开来,巨大如斯,强烈之至,这一路、一刹,谁人退得了?谁人避得了?谁人——动弹得了?
时间定格,空间凝固,齐喑无声的铲剑枪戟,被尖锐的饮恨刀声贯穿,霎时便彻底掩埋激光震荡,气浪冲灌,末日景象,万载一遇……
林阡的脑中,当真是一片空白,他是复仇的工具,他是战争的象征,他是坟墓的代名词,他这辈子,最开心的事情不就是杀戮,最幸福的味道不就是血腥,最美丽的景象不就是风沙?
饮恨刀的征途上,轩辕九烨、尹若儒哪里有容身之所是这些人,害自己和过去断交,害自己目睹母亲惨死,害自己的未来陷入战争火海,他,林阡,根本无路可退,这些人,个个都不能手软
他杀红了眼睛,他听不见任何声音,容不下半点思绪,所有的力量全都用来驾驭双手里的兵器,每时每刻都绷紧了血脉——是你们自己找死
是你们自己找死
杀意在无边的深仇中翻涌,世界被割裂成万片凄凉,每片却都被狰狞扭曲……
尹若儒本不该来,来只多了一个刀下亡魂。
泰山的夜,自古就被血色污染……
阡真的,没有半刻手软,对谁都是,这里的每个人,金军,宋匪,在场的,全都要给胡水灵陪葬。她想不到她的死会导致这种屠杀……这种、滥杀……
直到周围都空了,阡的兵器饮恨刀,才是世间的唯一留存。
残留。
杀得他眼前到处死尸,他也被战意噬成残骸。
没有人了,没有人……他独自一个醉卧血海,忽然大笑了起来……
黎明,摩天岭之战一触即发,双方主将却全都下落不明,各种流传顷刻传出,金宋军心皆有摇撼。
无空穴,不来风,事实上当海逐浪听说金军主将竟无一临阵,才知今次不是调虎离山而是一心聚歼。黄掴此人甚是高明,用徒禅勇的死激金军杀林阡,上一战的惨败居然为下一战铺垫……但海逐浪又担忧又气愤,此番黄掴所作所为,“兵不厌诈”都不能洗白
战机不等人,眼看正要趁胜追击,谁料爆出主将武斗继而军心骚动,本已是林阡临走最不愿见,多事之秋怎料杨鞍党竟也闯来闹事……海逐浪闻讯赶去之时,彭义斌正于寨口与王琳刀战王琳口口声声说林阡失踪凶多吉少、你们还是跟我们才有生路,真还说动了周边一些胆小怕事的兵将,彭义斌一边怒斥“谁去我剁了谁”,一边对所有人都说,“传闻是假,盟王并非失踪,而是在闭关养伤”
彭义斌说得铁板钉钉,因他本就以为林阡是在闭关养伤,诚然黄掴等人的本意是暗算、越少人知情越好,倒也在这里帮彭义斌驳斥了王琳——彭义斌对林阡去救胡水灵毫不知情所以一口咬定林阡还在帐内,金方那些散放林阡失踪的人当然也是以讹传讹没什么底气,故而不如彭义斌理直气壮。
这王琳是杨鞍搁在摩天岭驻守的主将,原先在红袄寨的地位高过彭义斌,武功也强于他,听他说话自然不屑,厉声道:“如何证明盟王活着、证明他在闭关养伤?敢不敢打开他营房给众兄弟看”
“混账,岂是你说看就看”彭义斌大怒,和王琳一路打,虽然武功弱于他,却硬是拦着他不让靠近林阡帅帐。
海逐浪赶到之时彭王二人据说已缠斗了七八十招,彭义斌处在下风大汗淋漓却仍一个劲地阻在林阡帐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概。海逐浪感慨他赤胆忠心的同时,自也不可能任凭王琳撒野,好个王琳,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地盘海逐浪掩月刀出手不给他嚣张机会,在彭义斌不支一刻承接上,十刀不到就把王琳斗败。
掩月刀刚一入局,王琳就觉虎口生疼紧接着控制不住战刀,虽然是十刀败给他的,但十刀起码有七刀刀就像在他手里跟着他掩月刀一起转着,愣是把王琳看得是眼花缭乱,如此悬殊的实力,王琳此番挑衅真正是以卵击石、班门弄斧……看清形势,王琳当时就蔫了,久矣,忘了去拾起地上的刀。
“盟王就在帐内养伤,还要看吗?”海逐浪俯首看他,气势无限压迫。当然是欲擒故纵,他武功慑住了对方。
“不……不必……”王琳看清楚了海逐浪实力,只怕自己还没接触到营帐手就被他斩了,又想万一林阡真在闭关养伤,自己这挑衅不是找死吗。
海逐浪冷笑一声:“即便他不在,也无需跟着你。” 对王琳说,也是对此地动摇的所有红袄寨军士说,犯不着跟着王琳走,即便盟王不在,还有我守护着。
不,不是守护,是打
“传令,进军。”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当林阡在闭关养伤,对方金将凑巧全体失踪,送走了王琳唬得他动都不敢动之后,那就是海逐浪彭义斌之战机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