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是怕自己一时失控直接伸手掐死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妹妹,武青林一口气说完,就捏着拳头态度冷硬的往旁边走开了。
武昙撇撇嘴,跟着踱步到他身后,直言道:“大哥你不讲道理。”
武青林一看她要胡搅蛮缠,就干脆狠狠的闭了眼,不打算搭理她。
武昙却不管他的态度,继续往下说:“我承认我这次做事是莽撞了,但是什么家国大义的空话我也不用说,我承认我这趟之所以要去南梁,全然都是因为出事的是宜华皇姐。可是大哥,我并不觉得我做这件事有什么错。我已经成亲了,不管王爷当初答应过你什么,可我既然嫁给了他,夫妻难道不是本该视为一体么?荣辱与共,风险共担,这都是应当应分的吧?他护着我,是他身为我夫君应尽的责任,可我不想做永远被他藏在羽翼之下去保护的那一个,我也愿意在我力所能及的时候,也为他分担去做一些事的。换而言之,如果是你或者祖母出了事,我也会出面的,这都是一样的道理。”
“你……”武青林怒而回头。
却没等他开口,武昙已经抢白道:“你别说你不需要我为你涉险,如果真有一天出了事,你知道我绝对不会置身事外的。”
武青林被她噎了一下,脸色顿时涨得越发难看。
武昙站在他面前,却是坦然迎着他的视线,表情严肃:“大哥,我已经长大了,我知道你生气也是因为你疼我,可是你要相信我,我知道我自己在做什么。我不可能永远做一个小女孩儿,什么责任都不承担,只以为的享受你、享受萧樾带给我的便便利和安稳,那样我会觉得自己像是个毫无用处的废物,如果有一天,连我自己都厌弃和讨厌我自己了,又有什么资格等着你们所有人都继续无条件的喜欢和纵容我?大哥,我知道你想护着我,不想让我承担风险,可人生在世,又哪有一个人是会永远遇不到挫折和风险的?的确,以前你全力护着我,为我扫平一切障碍的日子我过的很舒心,可是现在我也长大了,我也想要努力用我自己的力量站起来,可以独自去面对和承担一些事。终有一天,你会离开我,哪怕是萧樾,他也不可能时时刻刻都守在我身边,总有些时候,我是需要靠我自己去面对和处理一些事情的。”
她的表情认真,语气也异常的诚恳。
武青林垂眸看着眼前的妹妹。
却仿佛是直到了这一天,他才恍然发现当初那个娇娇弱弱,粉团子一样走路都需要拽着他衣角的小女孩蓦然已经长大了。
她的五官开始变得分明,眉眼凌厉,极具攻击性。
她站在他面前的时候,气场坚定又强大。
不知不觉间,已经可以像是一个伙伴一样以完全对等的姿态站在他面前,而并非只是一个附庸,或是被保护的弱者。
可是——
打从私心里,他其实是希望她永远都长不大,做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女孩儿的。
这一刻,武青林的心中五味陈杂。
他嘴唇蠕动半天才仿佛克服了心中的抵触情绪一样,缓缓缓和了表情,抬手揉了揉妹妹脑后的发丝,叹息道:“我只是怕你有危险,我不想你出事。”
武昙的眸子转了转,忽而脑袋一歪,露出个狡黠的笑容来,调侃道:“那大哥你这次抱着最坏的打算千里迢迢跑来找我,大嫂是不是也牵肠挂肚的在担心你会有危险?”
气氛刚融洽了那么一丁点,这一瞬间就忽的一扫而空。
武青林擎在半空的手臂一僵,整张脸都黑了,他大约是用了全部的自控力去克制才能勉强控制住自己,没有直接一指头戳破这死丫头的脑壳看看她脑子究竟是怎么长的。
武昙却瞧见了他目光闪烁,眼底瞬间闪过的心虚,下一刻就有恃无恐大摇大摆的踱开了:“还教训我呢,你自己还不是一样?偷偷摸摸跑出来做这么危险的事,还说服了大嫂给你打掩护……”
一边说着,一边拉开门晃了出去,留下浑身都在冒黑烟的武青林在背后虎视眈眈的盯着她。
当天晚上随行的几波人都能明显的感知到这客栈里的气氛不对,所以一整夜,除了武昙睡得格外安心格外安稳之外,其他人多少都有点小心翼翼的。
次日清早启程继续赶路,武昙还是容光焕发,神态自若的样子,笑嘻嘻的和武青林打招呼,武青林却愣着一张脸没理她,看上去气还没消的样子。
青瓷和蓝釉不敢公然开口议论,就挤眉弄眼的互相撞对方的肩膀。
但是侯爷不高兴,他们晟王府又是始作俑者加眼中钉,能怎么办?路上都尽量夹起尾巴做人,能低眉顺眼些就低眉顺眼些吧。
回程的路上他们依旧没耽搁,又走了八天,路上倒是一切太平,没再出任何的差错。
最后一天,早起之后武青林就带着自己的几个近卫单独打点行李,出门时主动和武昙告别:“此处离京还有大半天的路程,你们走官道,不出意外的话天黑之前必能抵京,我还要赶去郴州,就不送你进城了。路上别再多事了,直接回去。”
他这一路上都臭着一张脸,别人都以为他是气得萧樾让武昙去南梁这件事,只有武昙最清楚他这其实是恼得他自己,在生闷气呢。
所以他一路上不理她,武昙也不当回事。
这也是难得他主动开口说了这么多话,武昙就笑嘻嘻的应了:“大哥你放心吧,我肯定直接回去了。不过这里去郴州还有几天的路程,虽然那条路上你的常来常往走过多次的,但是出门在外也要额外当心些。”
武青林短促的应了一声,就没再多言,转身攀上马背。
武昙却突然想到了什么,又叫住他,正色道:“大哥,这次的事是我不对,你回去了先替我跟嫂子道个歉,来日等你们回京了我再去当面跟她解释。”
她不提这事还好,一开口武青林的脸色就显见的又黑三度,这回连吭都没吭一声就径自策马而去。
武昙站在原地目送,一直到他们一行人的背影拐过街角消失不见,这才转身上了马车,继续赶路。
这次的事,虽然有惊无险,但确实——
打从心底里她最觉得愧对过意不去的还是霍芸好。
他大哥才刚新婚,武青林这趟南下,一开始却是做了最坏的打算的,不仅没能陪着新婚的妻子,还去做了这种事,以霍芸好的个性,她必然不会公然阻止,可遇到这种事,是个人都不会高兴了,武昙不用想也知道这将近一个月武青林不在,她一个人在郴州等的得有多提心吊胆。
所以,她那一句抱歉是真心实意的。
燕北护卫着武昙的车驾继续赶路,为了赶路,中午直接就没停下来休息,估摸着再走不到两个时辰就能进城,迎面就见一队轻骑策马而来。
燕北隔着老远就认出了萧樾,于是抬抬手,叫停了车队。
武昙正窝在车厢里昏昏欲睡,马车冷不丁停下来,她就转头扒着窗口往外看:“怎么停了?”
同时已经听见由远及近的马蹄声。
燕北只使了个眼色,也无需回答。
武昙循声看了眼,顿时就高兴起来,赶忙缩回脑袋,又飞快的扯了扯裙子然后推开车门爬了出去。
彼时萧樾也刚好到了面前,翻身下马大步走过来,一边伸手揉了揉他那小王妃的脑袋一边就一掀袍角准备上车,却被武昙双手会推拒着挡在了外面:“你别上车来了,我们还是骑马吧,我在马车上憋了半个月了,刚好透透气。”
萧樾只略斟酌了一下就点了头,顺手解下自己的披风给她系上。
雷鸣让了自己的马出来,跳上车辕帮忙赶车。
萧樾夫妻两个骑马走在最前面,这会儿不急着赶路了,就慢悠悠的往前走。
武昙走了将近一个月,这时候已经是四月中了,到处都是一片郁郁葱葱的绿,再加上天气晴朗,正是踏青的好时机。
武昙的心情不错,边走边随口问萧樾:“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到?燕北给你通风报信了?”
“那倒没有。”萧樾莞尔,“梁晋早你几天回来,他把那边事情的具体经过同我说了,我大概估算了一下也就猜到你们应该是今天到了。”
言罢,他伸手过来捏了捏武昙的脸颊。
她虽然精神很好,但连着一月的奔波下来,又是连日赶路,明显是能见着瘦了。
萧樾心中多有愧疚,忽而问道:“晚上想吃什么?”
武昙被他问得一愣,眨巴着眼睛盯着他看:“我这趟出门也算公干吧?就算有梁晋打头阵,已经给你送过消息了,现在我回来你都不问问宜华皇姐的具体情况如何么?”
萧樾本来正在失神,思绪被她打断,就不禁轻笑出声:“真把你当下属来用,本王就不用亲自来接了。”
说着,又上下打量她:“怎么样?路上无情给你气受了?”
他这么一提,武昙就也想起来了,忍不住问道:“你那天我找我大哥,他没跟你动手吧?”
武青林是不舍得动她,但是就冲着她和萧樾先斩后奏做的那件事,真的足够他直接拔剑劈了萧樾了,捅他两下都不为过。”
“沾王妃的光,”提起自己那个大舅子,萧樾也由衷的叹了口气,不过却是好心情的调侃了两句:“当时他急着去给你善后,等时间救命,倒是没抽出时间来跟本王打一架。”
武昙不用亲自去看也能想到当时两人见面的气氛,也就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
因为是在外面,萧樾就一直没问宜华的事,两个人就闲聊着打马慢悠悠的往回走,日暮时分才堪堪的赶上进城,可是在城门处萧樾却叫停了车队,又叫了燕北上前吩咐:“这一趟你辛苦了,带上他们先回王府吧,本王和王妃要先进宫一趟。”
“是!”燕北并没有多问,马上调转埋头回去安排。
雷鸣则是把之前萧樾带出城的一队人马单独叫出来,护送两人往皇宫的方向去。
武昙侧目去看萧樾的神色,却见他神色如常,并看不出端倪来,就只能主动开口问:“做什么要赶着进宫?南梁的事你之前没去跟萧昀交代么?这是要我亲自过去跟他说明?”
按理说梁晋既然已经回来了,有他带回来的消息,萧樾应该可以自行去见萧昀的,根本就不用等她回来。
萧樾却是摇头,眉宇之间居然罕见的添了几分郁色,叹息道:“你离京的事不知怎么捅到了母后那里,是她要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