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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仔忙道:“我也想做海盗,我陪你一起去投奔四海哥。”

青叶气得猛弹他的额头,训斥道:“你年纪小小,成日里不想着怎么上进,只会琢磨些歪门邪道,将来不说娶媳妇,只怕你小命也难保!”

甘仔护着额头生气道:“你怎么不说你自家?只许你去做海盗夫人,却不许我去学些有用的本事?我若做了海盗,看这七里塘镇谁还敢欺负我和我姐姐!”

青叶叹气道:“傻子,我同你不一样,我不去投奔四海哥就没有活路啦。你去做海盗,将来说不定也就没有活路啦。”

甘仔听不懂她这番话,回去跟芳阿及老娘说了青叶要将饭馆白赁给自己一事,芳阿与他老娘自是高兴不已。次日,芳阿便拧着甘仔的耳朵过来,对青叶谢了又谢,欢喜道:“若他能做了饭馆掌柜,我今后便辞了浴肆过来帮他的忙。”

七月十九,七里塘人家又开了业,因这一阵子歇了开,开了歇,折腾得有些勤,原本客人就不甚多,这下子更是少得可怜,午市只做了三两个熟客的生意。客人走后,青叶正在后厨收拾,甘仔跑来,往她面前一跪,磕了三个响头,她这才想起,今儿是自家的生日。午饭就下了两碗长寿面,与甘仔两人一人一碗吃了。

用罢饭,甘仔与青叶两个闲极无聊,在店堂内大眼瞪小眼,相互看得厌了,便各搬了小板凳坐到门口的银杏树下乘凉,品评来往行人。

路西踱过来一个路人,甘仔便道:“这人不是邻镇吴老财家的儿子么?听说他家里有的大小老婆好几个,居然还要来逛浴肆,逛就逛呗,出来时还有一群姑娘送到门口,啧啧啧……他眼泡有点水肿,眼珠子里头都是红丝,脚步虚浮,我看他不是喝多了就是纵欲过度了,大白天日的,啧啧啧……”

青叶便附和道:“好眼光,有见地。”

吴老财的儿子回身恶狠狠地盯了甘仔一眼,脚步踉跄地飞跑了。青叶与甘仔又坐在树下看花看草看鸡啄虫。许久,又有一人打七里塘人家门口经过。甘仔道:“这不是镇南的苟家哑巴么?可怜见的,他爹娘花了棺材本儿给他买了个江西还是云南的小媳妇儿来家,还不出两个月,那小媳妇儿就同张霸天睡到了一块儿,张霸天一到他家里来,他就要被他媳妇儿关到家门外,不得进家……唉,真是旱得旱死,涝得涝死。作孽呀作孽……”言罢,摇头叹息不已。

青叶捂着嘴笑了一阵,又一巴掌扇到他脑袋上去:“小小年纪,叫你不学好!叫你不学好!”

不一时,又从路东慢慢地走来一个手执团扇的女子,甘仔道:“这个胖乎乎的婆娘看上去年纪已三十出头,穿戴打扮不好不赖,走动起来,能看见身上肥肉颤动,颧骨下也有两团横肉,一双眼睛又大又圆,跟牛眼似的……还挎着个篮子,看不清里头装的是什么——哟,这不是菊官么?你又有何贵干哪?咱们好几天都没有客人啦,没有银子给你啦!”

青叶吃吃小声笑,菊官气恼,伸手往甘仔脑袋上一拍,骂道:“死小鬼!再敢编排你老娘,你老娘我掐烂你的嘴!”伸手从篮子里摸出个纸包,哼道,“我就不能来给青叶妹妹送寿礼!”

甘仔笑嘻嘻地接下纸包,打开一看,原来是寿桃与发糕这两样。甘仔问道:“你果真不要银子,只是给青叶姐送寿礼?”

青叶也笑道:“今儿太阳打从西边出来了。”

菊官摇着扇子,嗤道:“瞧把你们两个吓的!至于么?今日好叫你知晓,你姨嫂我也不是那种眼中只看得到银钱的人——哎呀,这黄花菜都老了,你两个好生败家,竟然不晓得采了去晒晒,等着人家来偷么!”言罢,将挡在黄花菜前的甘仔赶到一旁,不管老的嫩的,揪了满满一篮子花朵,这才摇摇摆摆地走了。

甘仔掰了一块发糕吃了,觉着味儿不错,便递一块给青叶,青叶不要,说道:“你都带回去给你娘吃罢,菊官做的发糕在七里塘镇也算得上是顶顶好的。”

甘仔问:“既然好吃,你怎么不要?”

青叶笑道:“她这个人小气得很,从前我在她家过了好几年,她从来不舍得做给我吃。她家的几个小孩子过生日,她就偷偷地做,再背着我给她家的几个小孩子吃,姨兄看我可怜,便时常偷偷塞几块给我,我觉得好笑又难过,哪里还能吃得下,都悄悄地丢掉了。到了现在,自然更不要吃她的东西了。”

甘仔生气道:“那你还回回都给她银子!你怕她怎地!跟四海哥说一声,砍了她的头也没人敢说什么!”

青叶伸手揉乱他的头发,笑道:“姨兄人还好,我看她对自家的几个小娃娃倒也还好……”

甘仔不语,将纸包往地上一掼。与他的东家两个继续盯着路上行人看。

过了许久,路西又走过来一个男子。

青叶眯着眼,说道:“这个人必是个倭人。”

甘仔瞅了瞅,问:“你怎么知道?”

青叶得意地哼笑一声:“他头戴草笠,想来是想要遮掩……走路时又目不斜视,脚步飞快,跟一阵风似的,咱们七里塘镇的人,走路时都慢腾腾的,东瞧西瞧的,哪怕着火了也快不起来。”

甘仔惊叹:“你从人家走路的样子都能看出来是倭人?”

青叶笑道:“骗你的,你看他腰间挂着倭刀不就知道了么。眼下除了倭人,谁还挂把倭刀在身上呢。”

结月润走近,冷冷地睃了甘仔一眼,青叶便向甘仔道:“今儿也歇业了,你回家去罢。”

甘仔这个看看,那个看看,不动。青叶便笑道:“这个人是我认识的,不妨事,你走你走。”

甘仔便收拾走了。结月润负着手往里去,青叶也跟在他身后,二人进了店堂后,他谨慎地看了看四下里,这才说道:“十日之限已过了大半,你怎地一点动静也没有?你可知道,若是敢对我耍花样,后果会是如何,想来不必我再三地啰嗦与你听罢?”

青叶乜他一眼:“急什么,不是还有好几日么?我既然答应你了,自然会尽力去做。若是成不了事,大不了赔上我一命。”

结月润听得她如此说,哼了一声,又换了语重心长的口气道:“你心里既然有数,那最好不过。你要知道,你做了这件事,便是帮了岳父大人一个大忙,无论如何,他总是你的父亲,你身上淌着的毕竟是——”

青叶不耐烦道:“莫要再跟我说这些无用的,我谁也不帮,我只为我自己,我做成这件事,你记得永不再来找我就行了!”

结月润不悦地睃她一眼,叮嘱了一句:“聪明的话,也不要想着逃跑,我想不用说,你应当也知道,你如今的一举一动皆在我的掌握之中。”言罢,又深看她几眼,这才转身离去。

青叶呆立片刻,回房中找出那日借来的一身衣裳,衣裳她已洗过晒过,只需叠好即可,遂找来个包袱皮包好。对着包袱又闷闷地发了好一会的呆。不知不觉间,天色已然黑透,胡乱做了晚饭吃了,才要去找灯笼出门,却见门口怀玉带着夏西南及几个侍卫慢腾腾地踱了来。

青叶微微叹一口气,她这饭馆如今跟天宫的南天门似的,成了各路神仙来来往往的必经之地。

青叶从柜台后取出包袱,递给夏西南:“正想着要去还衣裳,可巧你来了。”

包袱被怀玉伸手接过,他打开一看,里头是他的一身素白中单,衣裳洁净,叠得整整齐齐。

青叶又笑问:“几位可是要用饭?可惜今日不开张,请改日再来罢。”

怀玉忽然问道:“我接到密报,说看到你家中有倭人出入,究竟是何缘故?”身子伏到她柜台上,几乎要问到她脸上去,“莫非……你这饭馆是倭人的老巢?”

青叶失笑道:“来用饭的客人罢了,我既然开着饭馆,来客自然是三教九流,什么样的人都有,只要有银子赚,我管他是谁。”又笑问,“感情你就为了这事而特意跑来一趟?”

怀玉眯着眼看她良久,冷哼道:“如今有许多乡绅富户纷纷向官府捐献财物以助我大军对抗海盗倭寇,而你,竟然不顾家国大义,还胆敢做倭人的生意?可是活够了!”

青叶睨他一眼,冷笑一声:“我哪里晓得!也没听说过!你莫非是想叫我也捐献钱物?”叹一口气,苦哈哈地诉苦道,“不是我不愿意……只是咱们小店面,开张没几年,生意又不好,我连自家都快要养不活了,哪里还有余力去捐献财物?”

怀玉:“你这不是鼎鼎有名的百年老店么?”

青叶:“……眼下后厨里还有几斤虾皮小鱼干及小青菜,另有新鲜鸡蛋若干,你若是不嫌弃……”

怀玉长笑一声,吩咐侍卫道:“绑起来,明日牵出去游街以杀鸡儆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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