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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等人(1/1)

这打的是什么鸟仗?

嗯?

城东带兵冲到一半的营兵把总脸上表情极其精彩,僵着脸指挥部下撤回,万般心绪全都涌上心头。

他叫呼良朋,可不是什么从惠州府来的援军,他是从福建陆路赶来驰援的把总……驰援广海卫的。

香山千户所的营兵来报信说敌军有炮而且很多炮时,他是不乐意的,破佛朗机炮,他又不说没见过?一门炮至多打三五个人,就这船上才能装几门?离那么远,打的着吗?

而且说实话,别看呼良朋只是个把总,但他真不虚什么千户,好几年前他就是世袭的镇东卫千户,可惜没补上实授,挂个名号手底下一个兵都没有,后来因相貌伟岸体态魁梧,被戚继光调着督兵转饷,这才算领了兵。

所以他的官儿是越做越小,从官位高没实权的千户,变成募兵里有实权没官位的督粮运转官,等戚帅北上也没把他带走,最后只落得个把总,来广东之前还闹呢——把上官闹急眼,听说广海卫被倭寇攻陷,最近为防备曾一本两地军门又统合出什么闽粤同防的事,索性把长得跟门神一样的呼良朋派到广东来。

“不管,接着向前推进,击溃这支倭寇觅个封侯!”

然后炮响了,好事,呼良朋真没想到旗军还带着炮,听声音还不是佛朗机那种小炮。

这位驰援的把总呼良朋突然又觉得香山千户人还是不错的。

接着他就知道自己想错了,人还不错?简直是心胸狭窄!

他曾随戚将军参战,虽然就几次,不过对战倭寇他是丝毫不惧的。

城墙上广州府的大老爷们可都看着呢,这都是他的战功啊!当着这么多达官贵人的面把这支倭寇击溃,这得是多大的功劳,嗯?没准哪位爷一高兴,把总转眼升守备了!

结果他娘的炮又响了,还全打准了,哗啦啦倭寇就溃了……他军阵还差二百步才能接战呢,连毛儿都没挨着!

起先还想着追吧,反正倭寇离逃回营寨也还有三五百步距离,弄不好追上了也算一功,还没跑出两步,江上倭寇的炮就响了。

几十上百颗炮弹,下雨一般砸在山头上,光是声势就把这把总吓得够呛,部下营兵根本不用招呼就全跑回街角,有的胆大的探出脑袋去看山坡那边,即便离这么远听见炮响仍旧止不住缩脖子。

这无关胆气,是人类的本能。

哪怕是呼良朋艺高胆大,看见这一幕也不禁站在转角缓缓吞下口水,暗骂出家乡俚语,“作千咯,要不是香山千户发炮,这炮怕是落到老子的头上!”

炮弹如雨打在自己头上,呼良朋想都不敢想,刚本能地缩缩脖子,突然长刀一拍腿甲,高声叫道:“糟了,恩公要被轰死了……你娘,给恩公报仇!”

正待莽莽撞撞地集结营兵冲向倭寇营寨,往香山千户所一看,人家旗军就更神了,上边炮火在炸,山坡下的炮兵七手八脚该装药的装药、该装弹的装弹,动作飞快却因炮轰震慑总是出错而在远方看来动作慢悠悠。

即使如此,他们还在装弹,居然没丢下火炮逃跑!

山那边还隐隐传来大股兵马齐声高呼的声音,似在依靠振奋士气对抗恐怖的炮击一般。

呼良朋觉得自己这次来广东算开眼了,广东的旗军是真勇士也!

其实陈沐旗军怕得要死,不然也不会一颗炮弹装填三五次才能推进炮膛,所有人的手都在颤抖,即使曾一本的船炮在轰出数百颗炮弹后趋于停息,旗军依旧各个都能听见自己乱撞的心跳。

但这不影响他们把火炮调整到固定角度,齐齐把七门火炮抬高至八百步最大射程卡榫,在烟尘弥漫中将炮口统统对准倭寇用破砖石、裂梁柱堆出的营寨。

看不到曾一本的战船,但没什么能阻挡他们去轰击岸边营寨。

“打他营寨,让他不得安宁!”

陈沐就一个想法,打疼他,让曾一本不得不正视陈沐军这支炮兵对他岸上兵力的威胁,迫使其掉进选择的陷阱——要么带兵离开,要么就只能先派兵来除掉他这支炮兵。

曾一本肯定会选后者,因为陈沐认为他攻掠新安与广州左近,如果仅为抢掠,此时就已经应当退走,而不应当是这服安营扎寨等候官军调兵遣将的模样。

他在等人。

“邓千户,带兵在山坡下摆出阵势,只要倭寇敢攻来,一个照面把他们冲下去!”

曾一本确实在等人,他费了接近一年时间,才终于挑出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来攻掠广州府,总兵官俞大猷在潮州、汤克宽在雷州、郭成在惠州,两广总督人在肇庆,广州府守备力量空前弱小。

广州城在曾一本筹划中,仅有参将王如龙与千余卫军,那基本就等于没有守备力量了。

至于香山所,香山所是什么?

曾一本不知道,直至今日之前,即使许进美栽在香山千户所手下,曾一本也不知道香山所是什么东西。

直到他听到炮响。

曾一本是混迹海上的巨寇了,深知火炮的厉害,甚至摸索出一套不同于明人水战的策略,就是集中火炮尽量装载在大船上,以集中杀伤敌人,更多的火炮让他在海战中无往不利,往往一次齐射就能凭借火力优势消灭同等大小的敌军战船。

他听见关炮的声音就知道坏事了。

这支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官军躲藏在山坡后面,用威力很大的火炮把他的先锋阵势打了回来,这对他来说绝非好消息。

军阵是有士气的,即使是倭寇。

战力最强的先锋阵连对方的军阵都没摸到,就直接被几门打得精准无比的火炮轰回来,对营寨内海盗的士气影响可想而知。

“亏老子还在阵前给你们找些倭子跳舞以壮士气!退回来就撑不到晚上了!”

曾一本枯草般的大胡子在说话时一抖一抖似乎都能抖落盐粒子,手掌宽大的骨节重重拍击船舷,眼睛盯着被炮击的营寨不知想些什么。

“林凤和林道乾恐怕是不会来了,叫岸上兄弟从营寨撤到江心岛,等天黑木炮轰开广州城,两个时辰抢个痛快……回南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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