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和珅在内务府忙至深夜,冯英廉亦然,是在忙着商议粮草兵饷之事。
冯霁雯差刘全送了补汤过去,后刘全回来回话道大爷今晚应是不回来了,她便也未再等,将家中诸事安排妥当之后,由丫鬟们伺候着洗漱罢,便熄了灯。
因昨夜一夜未眠的缘故,冯霁雯这一觉睡得极沉。
和珅并未如刘全传话那般歇在了内务府,而是于子时后回到了家中。
他没让在外头守夜的丫鬟吵醒冯霁雯,只取了外间的仕女图纱灯行进了里间。
放轻脚步来至床边,将灯搁在了床头的圆凳之上,和珅笑着伸手撩了半边床帐挂在一侧的银钩上。
床帐内,冯霁雯睡得正熟,然却是面朝外侧,身体蜷缩成了小小的一团裹在被子里头,严严实实地,只留了个脑袋在外面。
和珅瞧见此状,忍不住勾了勾嘴角,又拿手试了试她身上锦被的厚度。
正是这个时节用得上的。
他知道冯霁雯较旁人要怕冷一些,却不知原是这么个怕法儿。
和珅转头在房中环视了一番,见了榻上整齐叠放着的一张绒毯,便取了过来帮冯霁雯盖上。
见外面起了夜风,又将留了缝隙的窗子关紧。
做好这一切之后,却是在床沿边坐了下来。
借着昏黄的灯光,他细细地瞧着冯霁雯的睡颜,自光洁的额头到恬静的眉眼,再到小巧的鼻尖,和颜色柔和的菱唇及微尖的下颌。
见她耳边一缕青丝垂到了唇边,他遂伸手替她轻轻地拢到了耳后。
只是这手伸出去,却是再也舍不得收回一般,片刻后,竟是忍不住落在了她半边脸颊上,拿指腹动作轻缓地摩挲了起来。
指下肌肤触感滑腻,带着淡淡的温暖,令人眷恋不已。
和珅凝望着面前安静的脸庞,兀自出神间,却见她微微动了动鼻子,又将脸偏到了一侧去,似是觉得痒了,想要躲开他的手。
和珅含笑欲将手收回来。
“爷回来了……”
冯霁雯半边脸埋进了枕间,朦胧不清地说道。
和珅听得一怔,只当她是醒了,然而却未见她睁开眼睛,继续睡了起来,方才那句话竟然是梦呓。
只是不知是有所察觉,还是在梦中出现了他的影子。
“……”
和珅呆怔了许久,回过神来之后,再看面前这张恬静美好的睡颜,顷刻之间,只觉得内心最深处的防备与城府全都跟着彻底塌陷柔软了下来。
在外人眼中,他自幼无父无母,与胞弟相依为命,为了读书甚至不惜背上败家子的名头变卖了祖上传下来的田产,可谓潦倒至极,尤为不幸。
他虽从未有过无用的埋怨之言,可也觉得这样的人生,客观来讲,大致上确实是有些不公的。
可自从遇到她之后,他身边的一切都开始改变了。
甚至连他也被改变了。
他所有的幸运,似乎都是在冯霁雯走进他的生命之后。
而这一切,都抵不上有幸娶她为妻——
他想这才是他此生最大的……‘侥幸’。
万分侥幸。
昏暗中,少年人带笑的眼中竟有泪光闪动。
……
夜幕漆黑之下,临近英廉府的水塔胡同里现出了一道女子身影。
她手中提着一只气风灯,身上裹着偌大的深蓝色披风,脚步匆匆,却神色警惕地四下张望着,一遍遍确认着身后可有人尾随。
待出了水塔胡同,便一路小跑向了水塔胡同后的水塔河。
来至河边,女子又再三观察了一番四下可有人在。
此时子时刚过,百姓们多已进入了梦乡,纵有人夜行,却也没可能到这偏僻潮冷的河边来。
女子凝神扫过河边,视线最终定在了一棵树叶已随时节枯黄的桑树下。
她匆匆来至树下,自怀中取出了一把匕首来,在被踩得严严实实的地面上划出了一道又一道深痕,见周围土地松动起来,适才又行开挖。
女子动作急促,神情紧张,额角早有冷汗浸湿。
她足足挖了一尺有余的深度,直到视线中现出了一个锈迹斑斑、早已辨不清原来颜色的针线盒——
她忙将盒子取出,急急地打开了来。
不大的针线盒中有着一些金银玉质的首饰,还有着一些铜板和碎银子,间或些琐碎之物。
女子一一清点罢,却是露出焦躁的表情来。
口中念念自语道:“不够……”
这些东西能让她撑上多久?
在汪家这么久,她也没能攒上太多私房钱。
可她却是非走不可的,且越快越好!
若不然只怕是想走也走不了……
乍然间,她竟十分后悔当初为了内心的虚荣与不甘,而冒险逃回了京城来,找上了自以为可以成为靠山的汪黎隽——
如今再想脱身,竟已成了难事!
女子束手无策间,目光却偶然落在了盒中原本用来包着一只玉镯的黄纸之上。
她忽然想到了这张纸的来处。
她往前常常会在桂嬷嬷那里摸些小便宜,而这张纸便是她当初从桂嬷嬷房中翻出,顺手用来包了镯子用的。
在那之后,桂嬷嬷找来了一整个院子里的丫鬟下人,质问谁曾进过她房中,暗下似还好找过一段时间……
只是当时她根本没往这张纸上面想过,只认为是桂嬷嬷丢了什么贵重的东西。
可如今瞧见这张纸上竟是画着一个模糊不清的人像,还有一个奇奇怪怪的图案,再联想到之后发生的种种,女子方才迟迟地意识到什么……
想到自己险些因桂嬷嬷之前交待之事丢了性命,和背后那只不知身份为何的黑手,女子不由打了个冷战,当即便想要将手中之物撕毁。
可刚待有动作之时,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又将东西揉成一团放回了盒中。
她一手将盒子抱在身前,一手提灯,沿着来时的路匆匆离去。
……
翌日一早,金溶月收到了一张未署名的字条。
上面只有笔迹生涩扭曲的几个大字——
城南客栈见。
城南客栈?
她只去过一次。
便是那次她查到汪家静姨娘的身份之后,约她出来相见之时。
虽当时对方态度模棱两可,对她将信将疑,可自那时起,她早便料到会有今日了。
金溶月嘴角泛起一抹阴冷的笑。
来得正好,她正愁着手里头没有一把合适的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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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今天卡文,大部分时间都拿来整理思路了,本打算请天假,可想想好歹是月末最后一天,甭管多少都得写点儿。可因为写得太晚,也不多,这会儿还没吃饭,打算先填了肚子睡觉去,明天起咱们试着双更~(看看我这懒癌能坚持多久_(:зゝ∠)_)(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