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之悦苦涩地弯了弯唇角,却是没有话。碧巧是她和之望的妹妹,这是母亲临终前告诉她的。
当年母亲怀着之望,还不足八个月,父亲一次应酬喝醉了酒,与她身边的婢女发生了关系,她当场被刺激得早产,险些一尸两命。
母亲并非心胸狭隘之人,只不过那婢女却是她跟随传授她医术的师父云游时救下的被恶霸欺凌的可怜女子,之后就一直跟在她身边,感情十分要好,母亲曾经想等她年纪到了,也像对待兰姑一样给她物色个好人家嫁了,却没料到她竟然爬上了自己丈夫的床。
事后更被揭露出她在父亲的醒酒汤里下了药,才会让一向自律的父亲乱了性,做下了对不起母亲的事。
祖母也非常生气,她出身名门世家,眼中容不得沙子,即刻便让人撵了那婢女出府。
哪成想,几年后,母亲却从乞丐堆里捡了个与父亲和那婢女都有几分相像的女孩回来,那就是碧巧,而她的母亲生下她没多久就死掉了。
刚知道这事的时候,沈之悦是有些怨恼母亲的,她很讨厌母亲这种过于圣母的性格,被背叛,却还帮助那人养孩子,简直是好笑至极。
可是她又无法违背母亲的意愿,只能代替她守护着这个不被沈家承认的孩子。
再后来,之望被送出国,她与碧巧在晋家相依为命,渐渐地,她开始发自内心地想要保护她不受伤害,因为无论她承认与否,这个丫头都与之望一样是她在这个世间仅剩的亲人,她更不想在自己死后,沈家就剩下之望一个人孤苦伶仃地活着。
“姐,吉时到了,该上花轿了。”
外面传来喜娘的声音,沈之悦却依旧沉浸在过往的回忆中没有应声。
张璇晃过神来,扯了扯她的衣袖,十分不情愿地重复了一遍喜娘的话。
沈之悦冲她微微一笑,主动拿过桌上的喜帕,盖上之前又试探地问道:“你是不是喜欢之望?”
张璇猛地一愣,随即脸红地低下了头,一只脚尖在地上来回画着圈圈,沈之悦知道这是她害羞不自在时才会有的举动,唇角的笑意便又深了一层,“那我就把他和沈家都托付给你了,等他回国了,请你好好跟他解释这些事情,所有的仇恨都烟消云散了,我只求他的心里不要留下任何的阴影。”
“姐……”张璇抬起头,却是不知道要什么好。
“叫我一声姐姐吧,我爹一直很敬重你的父亲,他也应该很希望看到你和之望能修成正果。”
“姐姐……”张璇艰涩地吐出这两个字,其实她更愿意叫她一声嫂嫂,在她看来,无论是杜子璿,还是晋如霆,都配不上这个蕙质兰心的女子,就只有哥哥才是真正懂她,爱她的人,若非一直被清廷通缉,怕连累到沈家,他早就回国找她了,又怎么会让她为了复仇而嫁给晋如霆呢?
沈之悦笑着了头,那笑容明媚中仿若带了阳光的味道,很美,其实她才是一个出色的戏子,即使内心已经满目疮痍,却依旧可以装作满怀欣喜地上花轿。
她自己盖上盖头,轻轻拉住张璇的手,声音亦是轻柔婉转,“碧巧不在,你代替她做我最后一次的耳朵吧。”
张璇头,反握住她稍显冰凉的手,眼中有泪水在打转,却是强忍着没有落下,她是快要解脱了,可是自己接下来却要承受哥哥和之望所有的痛苦和怨怼。
“再开快一!”
安琪焦急地坐在车上,一遍又一遍地催促司机加速,她手中握着的请柬已经快被她揉捏烂了。
那一日刚拿到沈之悦交给她的东西,她便去求了父亲为晋如霆翻案,但事情毕竟牵扯到手握重兵,又不受中央政府管制的蒋督军和江大帅,警察厅左右为难,在父亲的施压下直到今天才将晋如霆释放。但要定杜如海的罪还得经过多方审查,其实穿了,就是他们害怕得罪蒋家故意拖延。
眼见着沈之悦就要嫁给杜如海了,安琪知道单是自己出面,根本劝不动那个固执的女人,斟酌了下,她只好先去接晋如霆出狱,她相信在他知道所有的真相后,一定会去阻止沈之悦的。
车子以最快的速度,几乎是横冲直撞地行驶到了江东门监狱对面,那里在修路,车子过不去,她刚要下车,却远远地看到晋如霆已经从里面走了出来,他胡子拉碴,十分颓废的样子,正伸出手挡在额头前,似乎是有些不适应迎面而来的阳光。
电光火石间,一个窈窕的身影很是激动地扑入了他怀里,泣不成声道:“如霆你终于出来了,你可知道这段时间我有多想你吗?都是我不好,我不该离开你,我们回家,父亲都已经打好了,晋府还是我们的家。”
“秋儿……”晋如霆轻轻推开她,抬手温柔地替她拭去眼角的泪水,“对不起,那个时候我不该对你那么凶。”真的是只有在落难的时候才能看出来谁待他才是真心的。
沈之悦不爱他,无论他怎么做,那个女人都是铁了心的要置他于死地。
八年前他们之间就已经结束了,是他不甘心,才会强留她在身边,有如今的下场,完全是他自作自受,怨不得任何人。
“好,我们回家。”他揽许秋入怀,轻吻了下她的额头,从今往后,他不会再奢求那段已经逝去的感情了,他会好好对这个一直对他不离不弃的女人。
安琪愕然地看着车窗外的两人,隔得太远,他们在什么她听不清,但看晋如霆的动作和神情,她只觉五雷轰一般震惊,一时竟忘了下车,当她反应过来时,那两人已经相携着上了许家的车子。
“晋如霆!”她赶忙从车上下来,不顾仪态地大声喊他的名字,可许家的车子已经启动,他根本听不到她的呼喊。
她一跺脚,重新坐进车里,冷声吩咐道:“跟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