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算是回来了。。”
别号肥孔的小孔特里诺亚,坐在热乎乎的暖炉面前的汤桶,很有些惬意的叹息道。
“又活过来了一回。。”
早年的生涯中,因为迫不得已的需要,才从炎热干燥的地中海东岸耶路撒冷地区,辗转到伊都所在凉爽干旱的高原;
又不得不在波澜诡谲的中枢纷争之中,南下到闷热潮湿的五方天竺避祸,再以五方天竺为跳板,来到了温暖多雨的南朝大梁,所在的岭南之地,才有所安生下来。
期间横跨东西而辗转十数国,现在,又从大陆的极南端,一路北上到深入到冰海沉浮,四季永冻的极北之地。
其中的艰险和辛苦,外人难以想象和用言语来形容。有时候,他不知道自己是发了什么疯,还是吃错了什么药,或者是彻底的令利智昏,才会这么拼命和卖力奔波。
难道自己已经老了,心态也累了,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找一个,可以重新安身立命的所在了。
好吧,起码我现在是宇文基督了。就算是狡兔三窟的话,也已得其二了。
他如此自省着,一边有些自得的思量着准备好的账目。
这一次的远航,除了那些熟悉的东海三藩,沿岸的诸侯们之外,
他们几乎是沿着北海的大陆边缘转了一大圈,最远一直沿着海岸线北上到了,所谓生产皮毛和金沙的流鬼之地,也是史上中原大唐著名的流放地之一。
才带着当地的物产,赶在大雪下来和海水封冻之前,急忙忙的转头回来。
尽管如此,还是有数艘船只,因为冻伤减员和气候对帆缆的损坏,以及沿途大小浮冰的阻碍和碰撞,而屡屡出现掉队,差点而就被冻结在冰海里,而出不来了。
俗话说,胡天八月即飞雪,可那里大半年时间都是封冻的,只有稍闪即逝的短暂春夏,苟且作为当地生灵繁衍生息的间歇。
然而,就在这白茫茫一片的荒芜与死寂之下,却是从来都不缺乏,顽强的人类活动行迹。
特别是在靠近海岸的山林丘泽里,充斥着形形色色的聚落和屯堡,对于难得一见的外来人的态度,也是从警惕、戒惧、冷漠、麻木,到犹豫、迟疑、小心翼翼和谨慎,可谓是异样纷呈。
最后大多数还是在船上展示的物件面前,迅速改变了态度,变得热切和隐情起来。特鄙视在得到定期往来的保证和意向之后。
也有不那么友善,或是恶欲和贪念的,只是碍于庞大船团规模的威慑,而一时不敢轻举妄动而已。
因为,那里是大量被驱逐出草原的番胡部帐,以及各种争斗失败者的流亡汇聚之地,比草原的最深处更加莽荒不毛的所在,常年在冻土之上,上演着弱肉强食的苦寒蔽菽。
只有遵循动物法则中,经过每一年漫长冰冻期的优胜劣汰,其中最强壮或是最残忍的人,才能在这里长久立足和存活下来。
但正是这些残酷与险恶之地,也蕴藏了诸多独一无二的珍产,无论是生活与冰海之中的海狮、海象、海豹、海狗的皮毛油脂,还是浅藏在大地之下的沙金、玛瑙、玉石。
在地理和气候的自然封锁下,再加上来自南方草原的侵夺和防范、压制,这些奇货可居的物产,也只能有限日常用途中,毫无价值的继续沉寂在荒原之中。
海外船团的到来,虽然不免打破了某些地方势力的如意算盘,但对于另一些些蛮荒之地的化外之人来说,却不啻于是某种福音。
因此,很容易就得以收获极丰,满载而归。
只是这里实在是太TM的冷了;他对此不免有些怨念和心有余悸。
就算是小孔特里诺亚,用各种珍贵的皮毛,将自己从头到家裹成一个硕大的球形,然后多数时候尽量都躲在船舱里烤火,但也不免在手脸等暴露的位置上,被冻出好些冻疮来。
而其他一起没见识过极北严冬的厉害,而不小心被冻掉身上物件,甚至是命根子的倒霉鬼,也是不乏其人的。
一想到这里,他身上某些涂过海狗油和鲸脂药膏的部位,又有些麻痒刺痛难耐起来。
都怪自己不小心上了贼船,他在前在广府的时候,就已经被一个姓宇文的女孩儿给恐吓和胁迫了,拿捏住把柄不得不去参与了一些冒着风险的事情;
结果好容易苦尽甘来,随着投资对象的军队到了淮东之后,却又被自己的投机对象,给驱使的疲于奔命,难道是上辈子欠他们的。
或者说,还是他骨子里,传承自那位颇具冒险精神,而从极西的法兰克王国,寻根溯祖漫游无数的国家,而抵达遥远的东土大唐;最终在东西大陆之间扎根下来,被称为“巴格达战神”“伟大旅者赛特”的先祖血脉在作祟。
让他在对各种新领域的探索和冒险生涯,既煎熬又是享受的格外乐此不疲。
毕竟,他从小就觉得自己并不是一个合格的神职人员和传承者。
这时候,他等待已久的召见,终于送达了,也让他摆脱了这些烦恼和纠结。
私下会见的书房内,小孔特里诺亚的声调不由自主的高起来。
“什么,”
“您让我私下另起名目,以南海社为潜在的防患对象?。。”
他有些瞠目结舌的道
“必要的时候,还可以伺机打击和劫夺。。”
“这这这,,又是怎么回事。。”
他只觉得自己,好容易摆脱了大夏的那些烦扰,却又陷入另一个深不见底的大坑当中。
“只是防患于未然的手段而已。。”
对方仍旧是不紧不慢的道。
“别人都与国中牵扯过深,容易引起对方的警惕和觉察”
“也只有你的域外背景,最是合适了。。”
“当然,你也可以籍此,向对方卖个好价钱。。”
听到这句话,肥孔脑门上的油汗,又不免冒了出来。
....。。
广府,上城,归元街,大名鼎鼎的贵春苑,
那些身价千金的当红女伎和乐工优伶们,都不见了踪影,只剩下满桌狼藉的杯盏,和若干座对愁肠的官人,半醉半醒的长吁短叹,相互交换着消息。
“司农寺丞李崇年在家上吊了。。”
“少府寺的主簿邓玉琪突然急病死了。。”
“三司使下的都转运司判官杨文龙。。弃职潜逃。。”
“铸印司和钞局都已经封衙清档了。。”
“掌管三司的计相朱荣吉,以及告病在家。。”
“监国这是逼人太甚。。”
其中最年轻的一位,突然忿声发做起来
“慎言。。慎言。。”
旁边的人忙不住的劝说道
“真当自己已经是国朝当主了么。。”
“北伐之憾,数十万将士埋骨异乡。。畿内畿外,不知道多少人家家带孝”
“君上不思自省,反倒是一味指示那些阿奉之徒,对国朝仅存这些的栋梁,穷就不放。。”
“长此以往国将不国,官不聊生了.。。”
“小心说话,四海卫和武德司。。都不是省事的主”
另一人左右顾盼着,努力按着他的肩膀安抚道
“你还年轻的很,没必要拿自家的前程,去逞一时意气啊。。”
“放心。。放心。。”
年轻的官人醉醺醺的道。
“四海卫如今全付对应岭外的局势,无暇他顾这里了”
“武德司也被狠狠折腾了几次,眼下顾不得我辈这个层面。。”
“唯一所虑,也不过时内枢五房的那些眼线而已。。”
“说不定,就在我等之间呢。。”
其余众人不由滞声了片刻,才重新堆笑起来
“怎么会,你实在是喝多了。。”
只是当这场私宴草草散去之后,那个最年轻的官人,却是最晚一个走了出来,脸上却不复先前的醉意熏然,
他凭栏目送着远去的车马,然后转头对着身边一名随从道
“回去转呈公相。。”
“要我做的事情已经有八成了,风声也放出去了。。”
“就看对方的下一步应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