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六章 看谁不讲理(1/1)

姜堰皱眉道:“欸,桂大人,你这样说可就过了。想温大人一直勤恳,为王府操劳半生,我等须得恭敬以待。”

看似不悦,然而言语含糊,似乎并不认为那位“桂大人”的怨咨为假,只觉是“稍过了”。

沈栗轻笑,原来如此。

温率此人固然堪称干吏,但就沈栗几次接触来看,其人对待下属时骄横之气甚重,呼来喝去是常态,轻蔑鄙视之色更是毫不遮掩。有他在时,湘王府上下,从世子到侍从,无不战战兢兢。

一言而出,莫不遵从,倒也堪称有令必行。对于随扈世子前来景阳的湘王府属臣们来说,确实也能起到震慑和约束自己人的效果。

然而随着温率的昏迷,余威渐渐消失,因他往日严苛而积累的不满便悄悄冒头,继而茁壮生长了。

若是仅仅如此倒也罢了,湘王世子偏又不肯“夺权”,只令姜堰暂代温率署理湘王府。

原本作为副手的姜堰在尝过大权在握的甜头之后,自然不希望温率再次醒来。他会怎样做呢?一是就要善待本就对温率心怀不满的官吏们,使温率苛待属下的言论甚嚣尘上;再者,就是尽力减少温率康复的可能,最好能叫他慢慢病死。

沈栗苦笑,温率固然骄狂,到底是当年跟随湘王的老人儿。到了景阳之后,为了维护王府利益也算尽心尽力,如今却是昔日同僚们想叫他死。

出人意料。

幸亏来得早,能够及时发现。否则岂不是要还湘王一个死长史?固然都不能开口,活的和死的到底不同。

“温大人的情况看着不好,还是请太医过来诊治一番吧?”沈栗轻声道。

“沈编修可是觉着温大人的脸色不好?”姜堰拦道:“自那日受伤回来后,大人便一直如此,到不需惊奇。”

“你的意思是谦礼少见多怪了?”霍霜冷笑道:“这人才病了几天就要馊了,也算正常?”

“天气寒冷,”姜堰道:“属下们不敢令人过于殷勤为大人清洁,以防大人受凉。”

“便是无甚异常,让太医看看也好。”沈栗微笑道:“总不会对大人有害。”

姜堰推辞道:“王府原就带着郎中,却不劳太医动手。”

“难不成贵府供奉诊治的病人便不许别人探看?”沈栗失笑道:“这是什么道理?”

“沈编修这是看不起我湘王府供奉吗?”姜堰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洪先生在湘州救人无数,堪称妙手,沈大人何故辱之?”

简直莫名其妙!

沈栗原觉姜堰跟在温率身后,是个浑人,却没想道浑人也有浑人的杀手锏,他们总能将话题似是而非地扯到天涯海角,教人无迹可寻。

与聪明人争论可以有理有据地辩驳,与浑人要怎生讲道理?

“日后温大人旦有不虞,姜大人可能承担得起?”霍霜微微愠怒。

“这个……温大人伤势严重,便是有个三长两短……也是运数使然。”姜堰闭眼道。

湘王府官吏纷纷附和:“不错不错,温大人伤在头颅,此诚难症,我等尽心救治便是。”

姜堰暗喜,原本他暗中下手还需避着人,今日教沈栗相逼,这些同僚反倒众志一心支持起来。

沈栗微微摇头。难道能说缁衣卫手下有准儿,这人绝不会死,若有不虞,也是你们治死的?然而若放任此事,这口锅便要扣到朝廷头上。

“是你们自己人不许朝廷派人医治”和“朝廷下手害死温率”,湘王会信哪个?

对朝廷来说,这大约意味着湘王被激怒的时间。

讲不得理,便不讲理吧!沈栗冷声道:“姜大人,我定要太医来诊治温大人,你欲拦否?”

姜堰面上变色,怒道:“沈编修,你这是要与我等翻脸吗?”

“又不是没翻过,”沈栗轻笑:“你拦得住吗?”

姜堰顿时无语。

拦得住吗?上次沈栗为救舒娘,悍然在府中杀人,当时还是温率与他当面,也没能将其怎样。今日太子驾临,王府中更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姜堰但有异动,东宫侍卫立刻便要冲进来。

在景阳城中,姜堰还真没有与沈栗对持的资本。

话说回来,也没有几人会如沈栗一般说翻脸就翻脸,一点脸面不讲的。

姜堰本想披着浑人的皮耍赖,没想到碰上比他更凶蛮的。

前头太子正在代皇帝恩赐湘王世子,后头这边沈栗就要与湘王府属臣对峙?这杀才也太不讲规矩了!

姜堰等人会在沈栗二人面前如此毫不掩饰他们对温率的不满和苛待,就是因为温率与这二人结过仇。来景阳第一天,沈栗就伙同霍霜抢走世子,接下来,沈栗为救舒娘又当面杀人,就是温率出事当天,听说还与沈栗在乾清宫辩驳了一番。

以姜堰的推测,沈栗二人多半不会管温率死活。

可惜,沈栗偏偏选了那一小半,执意要人救治温率。

若是温率醒着,大约能猜出沈栗要他活着的用意。可惜,姜堰本就不知机密,又没有温率的头脑,只能在心里埋怨沈栗读书读糊涂了,书生意气,恁地多事。

太医一来,自然口若悬河,指出种种不当之处。因姜堰等人照顾的不好,朝廷这边便有正当理由派人“伺候”了,温率到了太医手中,总能留得一口气撑回湘州。只要人不死,与湘州方面打口水战还不容易?

自己人企盼他快死,想要留他一口气的偏是敌人,温率的人生际遇,堪称奇妙。

送罢了太子仪仗,世子沉思良久。

他原被关在湘州王府中长大,都没见过几个人。如今到了景阳,见识到大千世界,人生百态,才渐渐明白:原来母妃从小教导他对父王近乎于愚蠢的孝道,只是为了教父王看他顺眼些,让他在王府中有个容身之地;原来临别时母妃偷偷嘱咐那一声“不要回来”不是表明母亲也舍弃了他,送他来景阳赴死,而是真的希望他不要再回到湘州那处凶地。

湘州容不下自己,景阳呢?留着湘王的血,又能在景阳活多久?

天下之大,可有片瓦之地容自己存身?

看向连安,世子幽幽问道:“你说,若是将来父王一朝谋反,皇伯父会不会杀了我祭旗?”

连安慌道:“哪里又谋反之说,这话可不敢乱讲……”

世子嗤笑:“我好歹在王府中长大,便是消息再闭塞,也听得一二声风言风语!”

连安迟疑半晌,凑近来轻声道:“奴才看……皇上是仁厚的……未必没有机会……”

沈栗回到府中,得知岳母杨氏今日登门。

“有什么事,打发人送个帖子,我陪你回门便是。”沈栗笑道:“怎劳岳母大人亲自过来?”

李雁璇郁郁不语。

“怎么了?”沈栗诧异道。

见妻子不答,便看向丫头香栀。香栀两眼直勾勾盯着他,小脸一撂,扭头出门。

“妾身嫁来家中许久,一直未能有孕……”李雁璇泪盈盈道。

沈栗一口茶喷出来。

李雁璇幽幽道:“郎君看着香栀可好?”

“不好!”背后一股凉意上来,沈栗立时道。

“就说少爷不会答应,”香栀忽又从外面进来:“奴婢将来要出去做正头娘子呢。”

“这妮子疯了,也不害臊?”李雁璇嗔道。

“这会儿不说,少夫人还疑奴婢有心呢。”香栀歪着头,翻了翻手掌:“五十两嫁妆!”

“少不得你的,将来再给你填五十两。”沈栗笑道。

“奴婢记着了。”香栀笑道,这回真出去了。

“可是岳母来说了什么?”沈栗问:“大房刚为了姨娘闹得沸反盈天,你觉着那样日子好?”

“过了年,妾身都二十三了。”李雁璇叹道。

成婚早的,有三十就做祖母的,也难怪杨氏替女儿着急。

“不急,听说生的太早孩子体弱。”沈栗道:“咱们本就成婚晚,随后我便去了三晋,回来也没得闲。如今也不是养孩子的好时机,何况大房还没嫡子呢。”

“怕要被说成是妒妇。”李雁璇脸色微红,抿嘴道。

“嫁了我,只有教人妒忌你的。”沈栗涎着脸道:“娘子嫁我时是低嫁,总该替你找回来。”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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