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孙悟空离去的背影,陈未名总感觉心中好像堵了一块石头般,很是难受。本想就此离开的他,终于还是折回了高老庄,他想再去会会这个金蝉子。
高老庄内,金蝉子与心不在焉的高员外等人说了一段佛经后,见他们心思都不在此,也是作罢,告歉一声,便回了房中休息。
刚做了片刻,突然感觉到房中多了人,循着看去,自然是看到了陈未名。
一愣之后,想起了什么,起身施了一礼:“阿弥陀佛,贫僧见过施主。佛域一别,没想今天还能见到施主啊!”
伸手不打笑脸人,陈未名也是还了一礼:“见过大师。”
心中顺了顺思绪后,开口问道:“大师……真要如此强迫孙悟空吗?”
“强迫……”金蝉子轻声诵念了一声,没有惊讶,也没有不满,只是淡然,随即摇了摇头:“谁强迫谁,谁又能被谁强迫?皆无定数。贫僧也听悟空说过一些往事,施主可知他授业恩师传授他本事的地方叫什么名字?”
陈未名道:“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他自然也是听孙悟空说过一二。
金蝉子微微点头:“灵台方寸山乃是地方,而这斜月三星洞却是一个,一个心字。”
“想来,便是他授业恩师也知道,悟空这辈子最大的问题就是心。混世四猴,不在五行之中,法不加身,律不择体,或无法无天,或心陷囹圄而无法自拔。悟空属于后者,他看似无法无天,却是被关在了一个心得牢笼之中。”
似乎比如来还会说道理啊……陈未名眉头微皱,摇头道:“就算你如此说,也否定不了如来强迫他的事实。看大师一身正气,可你那师父却是一个三尸恶身啊!”
“阿弥陀佛!”金蝉子又是诵念一声:“何为恶,何为善?关于恩师恶身之说,贫僧也有耳闻,也曾听恩师说过苦僧一二之事。看施主如此来问责,怕也是知道苦僧平生的,敢问一句施主,觉得苦僧品性如何?”
“苦僧……”陈未名眉头皱的更深了,犹豫好一会后才说道:“我也只是听闻一些,但就我知道的而言,该是极好的。”
金蝉子微微摇头:“可以说好,却难以说极好。佛家乃是开创于他,却非被他发扬。昔日,苦僧言自己的道有误,因而不认徒弟。如此似乎全了仁者之意,却是缺了义者之事。接引道人和准提道人皆是得其衣钵,已入佛道,他一句不认徒弟则是陷两人于不仁不义了。”
“若改佛修道,便有背叛师门之疑,毕竟授业之事乃是事实。可若继续修佛,则如同扯虎皮做大旗,因为苦僧不认。一旦发生任何不妥,都好像在牵连自己的恩师。苦僧如此处事,正如一句话,管生不管养。”
陈未名大惊,没想这金蝉子竟然能说出这番话来,也暗道如来佛祖在他身上的确花了不少心思,这种隐秘都能告诉于他。
金蝉子又是问道:“那施主觉得,我恩师如来如何?”
这次陈未名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在心中思索一番后才说道:“大恶。”
不仅仅是杀生之意,还掠夺他人信仰,强迫他人诛心,如此行径,实乃大恶。
而金蝉子却又是摇头:“也许可说恶,却非大恶。苦僧三尸斩道,你我皆知,那贫僧恩师如来便是出自他体内。三尸斩道,有善恶,有本尊,说是有主次,但也可以说三者一体。”
“即便贫僧恩师如来做了再多在施主和天下大众看来不好的事情,但不可否认的是,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源自苦僧的心念。”
陈未名忙是摇头:“怎么可能,如来强迫他人行事,诛心之法。还以祸心之术令人信佛,更是不齿。而苦僧前辈乃是慈悲之人,不杀不奴,为救人牺牲自我毫不犹豫的圣洁之人。”
金蝉子微微摇头:“苦僧非圣人,天下也没有真正意义的圣人。战争之初可分善恶,可一旦到了相互抗衡,互相攻伐截断就难分善恶,或者说都是恶的。”
“斩三尸之法,斩下的不是所谓善恶,而是自己的心念。所谓善尸实则是看开一切的心念,而所谓恶尸则是心中执着的一面。执着者,能人所不能,这也是为何常会让人感觉邪恶一方更为强大。”
“但不管如何说,两者其实都是苦僧心中心念。善尸为他之所期盼,恶尸则为他之所焦虑。他亦是感觉到了昔日不认徒弟之不妥,但又想不出解决方法。也是想要维护佛家之传承,却又不知道该用什么身份,于是乎,贫僧恩师如来就此出现了。”
似乎如此,但陈未名心中还是难以认同摇头道:“若真是苦僧,他断不会做哪些事情。”
“阿弥陀佛!”金蝉不置可否,转而道:“人常会因为一时怒气想着做不妥之事,就好像两个凡人争吵,心中也会想恨不得杀了对方,但不会真正去做,因为知道那样不对。”
“苦僧亦是,贫僧恩师只是将他心中这种心念贯彻到了极致。他所做的,有错,但也并非完全错。”
“他要维护佛域,让佛域兴盛,因而做一些极端之法。所谓霍心之术,却非强迫之术,若心智坚定自然无妨。他虽然强行度化了不少人,但那些人的确都是大恶之人。手段有不妥,可将这些限制在了佛域之内,不再祸害天下却也是事实。”
“与贫僧看来,恩师之恶,在于他非他人所希望的圣人,或者说,与其说他为佛祖,倒不如说他为枭雄。”
当所有人都觉得你该是个圣人,你却变成了枭雄,如此,你就是恶了。
陈未名发现自己辩不过这金蝉子,心中不放弃,又是问道:“那孙悟空呢?此事无可辩驳。”
“祸福相依!”金蝉子叹了口气:“也许手段不好,但这对他而言也是一个机会,一个迈过心坎的机会。你若是他好友,就该知道他最期盼的是什么,不仅仅是他授业恩师的认可,也是他自己的认可。”
“他总觉得自己无用,帮不到其授业恩师任何事情。他以为是其授业恩师否定了他,却不知道是他自己在否定自己。”
“说是强迫,却也是自愿。如果施主见过悟空了,就该发现,他在悲愤欲绝之外,还有一丝轻松,一种达到了目的的轻松。”
“因为这么多年了,他终于有机会为他授业恩师做点事情了!”
陈未名默然,思索片刻后,便与金蝉子拱手一礼,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