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五十八章 少女心破碎了(1/1)

她清楚地记得段景旭的样子。

他穿着一身雪色锦衣,不染纤尘,站在擂台上,如君临天下一般。

那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对一个人产生期待,她的眼睛从始至终没有离开过段景旭,提心吊胆,生怕别人打上了他,生怕他输了。

看到他将一个个对手打落擂台,姿势那么潇洒不羁,她的心跟着起起伏伏,忐忑不定。

终于,他胜出了,纵身一跃摘下了她最心爱的宝刀,也同时摘下了她的那一颗少女心。

她满心欢喜,以为自己被上天眷顾,终于觅得佳偶。

她雀跃不已,等着与他相见,害怕自己不够完美,不够漂亮,拿着镜子左顾右盼,懊恼自己为什么没有带上胭脂水粉。

但事情却急转而下,他当着所有人的面,将宝刀狠狠抛向了武林盟的匾额上,然后冷笑着道:“什么武林盟,没有一个能打的,可笑!想来武林盟主也徒有其名,难怪女儿嫁不出去,要搞这种噱头招亲,我段某可没有那好心肠,娶一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他说自己是老姑娘,可她那一年,明明才十八岁,正是人生好年华。

她不服气,从帘子后面走出来,她要让他看一看,自己并非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她年轻而貌美,也是花容月貌的好女子。

可他见了自己,依然无动于衷,眼里带着轻蔑和嘲弄。

“你不想娶我,为何要上台来?又为什么要摘下宝刀?”她生气地质问。

“一时兴起,想找点儿乐趣,活动活动筋骨,哪知道这些人都这么不成器,竟没有对手,姑娘,可能你注定要嫁不出去做老姑娘了。”段景旭说的那么轻松恣意,完全不顾她羞红的脸和颤抖的身体。

她哭了,悲愤离场,却听到他不在意的笑声,尊严被狠狠踩在脚底,同时还有一颗充满期待的少女心。

那时候她只是个初入江湖的少女,她不懂人心险恶,更不懂世情冷暖,只觉得父亲为了她便丢下了武林盟主的位置,实在是让她羞愧又愤怒。

她想要找段景旭算账,为自己讨一个公道,却被父亲拦下来,告诉她,那人本就是来搅和的,无心娶她,也不必去追。

她恨,她怒,她怨,却敌不过父亲一声哀叹。

她被迫跟着父亲回到唐门,可不甘心就是不甘心,她想再问一问,段景旭为何要坏她一生?

可是从此皓雪楼楼主成了她心头横亘的刺,咽不下,吐不出,日日刺痛,却又夜夜梦见。

最后那一抹白衣,成了她忘不掉的痛。

她终身未嫁,也有师兄弟愿意娶她,可她心高气傲,又怎么能接受这近乎“怜悯”的婚姻?

江湖上关于她的流言蜚语始终不断,还有人到唐门来闹,说要纳她为妾,又痛骂她父亲徒有虚名,竟斗不过一个毛头小子,将名门正派的脸都丢尽了。

她父亲郁郁寡欢,最后竟落下了心病,后来在炼毒的时候,一时不慎而害了自己。

她想,如果不是那一次武林大会,不是那一次失败的比武招亲,她和父亲的命运不至于像后来那样。

父亲亡故之后,她再没有理由留在唐门,便独自离开了,然后辗转来到了这里,却反而看开了许多,就此留在半月湾。

这里只有她一个人,她也不让岛民来打扰,谁敢来救用毒虫毒药吓走他们。

她习惯了这样孤独的人生,以为自己这一生便会这样过去了。

哪知道冤家路窄,段景旭竟然会在这时候出现了。

他不再像当年那样意气风发,更没有任何邪魅狂妄的样子,反而成了个女儿奴,挂着温和无害的笑容,仿佛磨去了所有尖锐的棱角,活成了她父亲曾经的样子,圆润而没有戾气。

她以为自己再见到段景旭,一定会勾起陈年旧恨,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恨不得将这一生所受的苦都找他讨回来。

可是她发现真的见了他,竟提不起那样的情绪了。

她才惊觉,自己已经老了,不再是年轻时候那般快意恩仇,她也成了被岁月狠狠打磨过的石头,不再尖锐不再凌厉。

她言语相讥,处处针对,他也会气得跳脚,可最后为了女儿几句话就跟她赔礼道歉,毫无脾气。

她讽刺挖苦,他似乎也不在意,反而乐得当个女儿奴,一副有女万事足的样子,像极了当年跟在自己身后为她收拾烂摊子的父亲。

她的心情很复杂,觉得人生真是非常奇妙,似乎人总会变成自己曾经最瞧不起的样子。

而她真的成了段景旭口中“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可他却将她忘得一干二净,不记得这个老姑娘,曾经差一点就成了他的妻子。

穆轻轻看着葵婆婆沉默不语,却情绪万千的脸,心中不禁有些担忧,问:“婆婆,您在想什么?是不是还在生气?我爹的确做得太过分了,我定会让她给你赔礼道歉,弥补你。”

“弥补?怎么弥补?”葵婆婆看着穆轻轻,似笑非笑。

穆轻轻也觉得这话说起来太轻巧,有什么办法可以弥补一个女子转瞬即逝的青春?

葵婆婆已经三十多岁了,最美好的年华都失去了,而她父亲就是罪魁祸首,穆轻轻深感惭愧和抱歉,却又觉得无能为力。

“你何必为他来道歉?你又没做错什么,他这一生兴许伤过的女子不计其数,我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你若是各个都要去道歉,那你后半辈子也别做其他的事儿了。”葵婆婆嘲弄道。

穆轻轻面红耳赤,道:“我爹他也有年轻不懂事的时候,可我想他并没有那么不堪,如果他真是那样的人,我宁可不要他这个父亲了。”

“你倒是个知道廉耻的,罢了……都是陈年旧事,我早已放下了,只是突然见到他,回想起过去,一时有些郁闷罢了。若不是多喝了几杯,我可能不会说出来,就让往事都随风去吧!”葵婆婆站起来,走到窗前,打开了面朝大海的那一扇窗,海风扑面而来,带着咸涩的湿气,却一扫屋内的沉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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