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萦一下马车,便看到弟弟眼巴巴地瞅着自己,俊秀的脸孔还有点发白。
弟弟还在害怕啊。卢萦紧走两步,来到卢云身前,她扬唇一笑,声音清彻地说道:“阿云,没事了。”
卢萦这样的笑容,这样的镇定,令得卢云心神大定。他扯了扯唇角,想要笑一笑,却发现面皮太过僵硬,摆出来的表情十发难看。直过了一会,卢云才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在问道:“他们为了什么事找你?”
“还能是什么?”卢萦浅笑道:“当然是夸你姐姐聪明能干了。”
卢云终于笑了出来,他牵向卢萦的手,哑声说道:“姐,我们回家吧。”这个地方,他是一刻也不想再呆了。
“恩,我们回家。”卢萦牵着弟弟的手,笑盈盈地说道:“呆会姐姐做鸡给你吃!”
姐弟俩刚转身,便听到一个清朗的男声唤道:“那位小姑子,请稍侯。”却是刚才那个公子的属下大步向她走来。
在卢云警惕的,发白的脸色中,那青年走到卢萦面前,他从袖袋中拿出一个油纸包,打开它后从里面拿出一本书递给卢萦,严肃地说道:“这是我家公子奖励你的。”
他家公子奖励她的?
她瞪了那青年一眼,伸手接过那本书。
书很厚重,《中庸》两个大字端端正正地印在书皮上。
看着这两个字,刹那间卢萦的瞳孔放大了眼。她不由惊道:难道刚才那位公子,便是那个人所说的主公?他当时要我多读中庸,还说什么会纳我为妾……
寻思到这里,卢萦生生打了一个寒颤。虽然她很清楚,马车中的那位公子定然身份非同一般,只怕平因等女遇到他,那是哭着求着也要当他的侍婢,至于妾室,更会是求之不得。可她却从不这么想。也许是遗传了她父亲那莫名其妙的傲气,也许是她的性子本来清冷,对于男人少有非份之想的缘故,她从来就没有想过做任何人的妾室。
见卢萦盯着书面一直发怔,青年又说道:“我家公子还说了,他很惊喜!”
他很惊喜?他为什么会惊喜?当时他要自己读中庸,那意思应该是劝自己用端正良善之相,掩饰狡诈狠辣之心。自己刚才地举动,明明激烈直白,与中庸之道毫不相干啊。他为什么会惊喜?
青年不顾怔忡中的卢萦,又从身后人的手中接过一个精美的木盒,微笑道:“这个也是我家公子赏给你的。”
卢萦伸手接过。看到卢萦接了木盒,那青年也不多话,转过身便走。
看着那青年向马车走去的身影,卢萦呆了呆,而这时,卢云走到她身后,低声唤道:“姐姐,这里面是什么?”
卢萦摇了摇头,轻声道:“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她刚刚说到这里,陡然间,一缕微弱的冷风袭来,紧接着,卢萦手腕内关穴处,似被一物撞了一下,一阵剧烈的酸痛猛然袭来。这酸痛来得如此突然,如此强烈。猝不及防之下,卢萦闷哼一声,手腕一抖,而随着她这个动作,她手中的木盒叭地一声,重重摔落在地!
“砰”地一声轻响,木盒落地,盒盖飞出老远。而木盒精美的蜀锦上,一个摔得四分五裂的玉佩出现在众人视野中。
玉佩虽然碎裂,可那莹润的,毫无暇疵的质地,那精美华贵的雕功,无处不显示它的不凡。
而现在,这么不凡,简直就是无价之宝的玉佩,卢萦刚拿到手中,便给摔了个粉碎!
一阵倒抽气的声音此起彼伏地传来……
卢云苍白着脸,急急上前一步,凑近卢萦低声道:“姐姐。”看着地上的碎裂玉佩,他的脸白得厉害,几乎说不出话来。
卢云虽然年幼,却也知道摔坏了贵人刚刚赏赐的礼物代表着什么。他不用抬头,都可以看到四周或惋惜或惊愕或怜悯的眼神。
紧紧咬着唇,卢云暗中忖道:这可怎么办?那贵人一定会怪罪姐姐的,一定会的!
马车处,那面目端正地青年朝白着脸的卢云,以及慢慢蹲下身子,去捡拾地上碎玉的卢萦瞟了一眼,突然叹了一口气,“这小姑子,其实挺可怜的。”
“是么?”微开的车帘中,他家主子伸出俊美灼目的面容,好整以暇地盯着那孤单的姐弟俩,好不温柔地说道:“我又不打算真地追究于她,你同情做甚?”
你是不打算上门追究,可人家姐弟俩只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庶民,光是胡思乱想,光是惴惴不安,光是众人的议论便足以吓晕他们啊!
不过这话,那青年是万万不敢跟自己主子辩的。
就在这时,青年突然惊噫一声。
惊住的不止是他,连他身边的主子,这会也收起了那一脸的笑,眉峰微蹙……
卢萦慢慢弯下腰,她手指抚过碎裂的玉佩,一一捡起放在木盒中后,又走出两步捡起那盒盖。
当她把木盒拿到手中,重新盖上盒盖时,已是满脸笑容。
少女的五官本来便清丽至极,这么一笑更是动人。在众人怔忡地看向她时,只见卢萦转过身来。
她面对着马车的方向,姿态优美而娴静的福了福后,双手捧着那玉盒,微笑而淡定,清脆而悠和地说道:“世间有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之语,此玉一到阿萦之手便四分五裂,必是邱公在天之灵警告此间人:为儒者,当有美玉之德,纵使碎裂,亦不得行脏污之事,为卑劣之行!”顿了顿,她收起笑容,表情严肃,只差没有发誓,“这块君子之玉,阿萦今后定当妥当收藏。时时自省,日日明鉴此心。”
说到这里,她慎重地朝邱公毙命地方向拜了拜,接着,她又朝众马车的方向拜了拜,再然后,她施施然站起,顺手把那木盒放入袖中后,牵着卢云的手,悠悠然地越过围观的人群,朝着回城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