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雪尧这一手,让陈素商心神具震。
“你……你……”她突然结巴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叶雪尧居然也是术士。
“叶先生……”
“不!”叶雪尧却道,“不是叶,是袁。袁雪尧。”
暝色渐深,远处的晚霞慢慢褪尽,天际拉下了黑幕,半山的别墅群起了星星点点的灯火,而山下的港城,霓虹灼目,处处辉煌。
陈素商不是术士。
老实说,她那点算命、看风水的本事,只能勉强算个入门。
她刚入门,也知道湘西袁家。
袁家自称是唐朝大术士袁天罡的传人,具体到底是真是假,外人也说不清楚。但当今的天下,术法最强的人,肯定是袁家的。
陈素商一直觉得叶家叔侄三不简单。
但是她没有想到,他们是袁家的人。而叶雪尧——应该是袁雪尧,鬼迷心窍看上了她。为了让她“了解他”,他主动坦诚了自己的身份。
她又想到上次那条路上的诡异情况。
她默默后退了一步。
假如那件事是袁雪尧他们做的,陈素商的师父破坏了人家的阵法,在术士的圈子里,这等于是结仇了。
她师父一向主张和气生财,不愿意犯忌讳,就连其他流派的圣物,他看到了也不会点破,这是江湖规矩。
陈素商默默再后退一步。
“别!”袁雪尧瞧见了,“别怕。”
陈素商想要喊她师父,甚至想要求救。可她最终克服了这种恐惧,站着没有再动了,任由袁雪尧立在她跟前。
他问她:“这样,算了解?”
陈素商想了想,这样大的秘密被他说了出来,的确算是很有诚意了。
她提出了问题,人家解决了问题,若是她不拿诚意出来,真怕袁雪尧当场灭了她。
“算。”她道,“可是,了解不等于接受,这个你明白吧?了解你,是决定要不要接受你。”
“明白。”袁雪尧道。
陈素商点头,转身就要往回走。
她似乎很急,走得也比较快。回去的路稍微斜着向上,陈素商也不知是害怕还是累的,等她到了家里时,已经是满头的汗。
长青道长正在餐厅,准备吃晚饭。
瞧见陈素商和袁雪尧回来,他笑了笑:“哎哟,阿梨怎么一身汗?你们吃晚饭了吗?”
陈素商却不接话,而是转身对袁雪尧道:“你先回去吧。”
长青道长却很热情:“都饭点了,还回去做什么?来来来,一起吃饭。”
陈素商:“……”
师父啊,您老人家就别嘴贱了。
他这样邀请了,袁雪尧很果断答应了:“好。”
陈素商:“……”
她上楼简单洗了脸,换了套干爽衣裳,就下楼去了。
她怕她师父胡说八道。
到了餐厅,才发现她师父谈笑风生。师父是高鼻梁,眼睛瞳仁的颜色略浅,在灯下,头发随着灯火泛出淡黄色光泽,他有点像个混血儿。
陈素商坐到了师父旁边。
餐桌上正在摆菜。
只要师父在家,每顿的饭菜都极其丰盛,吃不完赏给佣人们吃。她师父奢靡惯了,从不亏待自己和阿梨。
今天也是照样的菜色繁多。
袁雪尧不知内幕,还以为道长是特意款待他。
陈素商端起水杯喝了几口,然后就听到她师父问袁雪尧:“你们袁家这次派人来香港,是想要破坏龙脉辰位的护脉,是不是?”
袁雪尧吃惊看着长青道长。
而陈素商,被一口水呛得死去活来,在餐桌上不合时宜的大声咳嗽。
她咳得面红耳赤,因为气管呛水的滋味太难受了。
袁雪尧和长青道长都看着她,特别是道长,还很关切替她拍了拍后背。
陈素商这一咳嗽,咳了一分钟才停下来,一张脸咳得通红。
“慢点喝水,还跟小时候似的。”长青道长慈祥的说。
陈素商则看向了袁雪尧。
她很想解释说,不是自己告密的。可她和袁雪尧一起进门,袁雪尧是很清楚的,她没有告密的时机。
袁雪尧冲她颔首,对她道:“道长,是高人。”
他们彼此心知肚明。
长青道长撺掇袁雪尧跟陈素商告白,也是为了逼迫他自认身份。他相信这种没谈过恋爱的小傻子,会什么都交代的。
“不高,不高。”长青道长笑道,“若是高,还是你们袁家更高。袁天罡的传人,我们比不了。”
他能言善道。
若说道长的术法厉害,那他妖言惑众的本事,比他的术法更高一成。
别说袁雪尧这种结巴,就是同样言语爽利的袁雪竺,怕也不是道长的对手。
道长自己一边吃饭一边喝酒,还能匀出舌头笑呵呵恭维袁家。
他又说了上次护脉的事。
“……咱们两家,不会因此结仇吧?”长青道长笑嘻嘻问。
袁雪尧:“……”
他光听道长说,都替他累得慌,觉得他那舌头像是铁打的,能把嘴皮都磨下一层。
“不、不会。”袁雪尧道。
他还想要解释,而道长压根儿不稀罕他的解释,接上了他的话:“那就好,咱们是近邻,还是别你死我活。”
话到了这里,别说袁雪尧,就是陈素商都听懂了。
她师父能不惹事就不惹事,但一旦惹了事,他也不怕。
他只会尽可能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
袁家的人布阵,想要破坏护脉,道长想要保护香港的气运,就义不容辞。
毁了就毁了,他也不怕袁家报复。
他不过是先礼后兵,跟袁家人通通气。
他们非要生气,道长也不会放在眼里。灭了他们,道长照样花天酒地;被他们灭了,道长前半生已经享受够本了,死就死了,反正遗产阿梨会继承。
将生死置之度外的道长,非常豁达开朗。
袁雪尧和陈素商对视了一眼,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的眼神,默然无语。
晚饭结束,袁雪尧起身告辞,陈素商送他到大门口。
“晚安。”他低声道。
陈素商也说了句晚安。
他却突然凑近,拉起了她的手,给她行了个吻手礼。
陈素商愣了下,然后直接告诉他:“吻手礼是见面的时候行的,不是告辞的时候。”
袁雪尧笑了笑:“我知道。”
陈素商:“……”
看到她无语的样子,他又笑了,转身走下了台阶。
陈素商看着他走远,一个人站在门口,愣了好半晌。
长青道长走到了她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愣神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