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珂正在拆看容烁给她的书信,听到外面说柳青回来了。便将手中的信放在了桌案上。
柳青带着一身的寒气,头发上还挂着刚刚融化的雪珠,双颊冻得通红,眼睛在房中不动声色的扫了一眼,只在桌案上稍稍一停,便低头道:“大小姐,三太太命人罚了张嬷嬷三个月的月例,李嬷嬷被罚了半年的月例,还打了二十板子。”
没等柳珂问话,她便徐徐将在慈心园发生的事情告诉了柳青。
柳珂静静听着柳青的描述,不时微微点头。
“奴婢就只将今天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转告了老太太与三太太,没有夸大,也没有冤枉她们。老太太听了之后,很是生气,便命三太太做了处置。
开始的时候,三太太只说要发月例的,是老太太要打李嬷嬷二十板子。三太太与秦嬷嬷都出面求情了,老太太没有松口。”
这个结果让柳珂有些意外。
她虽然猜想老太太会念着往日的情分处罚李嬷嬷与张嬷嬷,可是却没有想到会如此严厉。
柳珂细细一想,不由感叹,老太太此举一举两得,
既给自己吃了一颗定心丸,也给背后猜忌的人一个明确的答案。
自从老太爷提出不让老太太见柳珂之后,全府上下便有了各种猜测。
将衍戒所说的话传的五花八门。
有的说,老太太想将柳珂嫁给她的娘家侄孙,柳珂不识抬举,所以老太太便对柳珂心生怨愤的。
有的说,有说柳珂心大,不服老太太管束,被老太太厌弃的。
有的人猜老太太想对付柳珂,被老太爷知道了,所以才出此下策。
甚至有人将老太太与柳珂的矛盾猜测到了姜姨娘的身上。说是老太太想将姜姨娘扶正,柳珂从中作梗,所以才被老太太厌弃。
也有说,是老太太不喜欢柳珂了。所以想着法的故意躲着柳珂的。
只是,在家里稍年龄稍大一点的婆子、媳妇,却都将思绪拉到了十年前的事情上。
又都在暗地里旧事重提。
…………
…………
总之说什么的都有,可谓一石激起千层浪。
这一件事将柳家八辈子的事情都牵扯出来了。
再加上李嬷嬷与张嬷嬷去了柳珂的秀竹园之后,很不安分,刚闹了一出搬房间的事情,又闹出了今天这么一出,家里猜忌的人便越发多了。
也越发显得老太太好像真的与柳珂有了什么嫌隙。
而此时,韩氏在慈心园中,做主处置了李嬷嬷与张嬷嬷。而且对李嬷嬷的处置不可谓不狠。
一个年轻人被打二十板子尚且要养伤一两月,那李嬷嬷这次至少有半年是下不了床了,这便使得原本猜测她们祖孙不和的人要狐疑了。
就连韩氏都有些怀疑,这是不是老太太的初衷。
是不是柳珂做了什么让老太太不得不如此的事情?
可是打问了一番之后,又没有打听出什么。这便让韩氏更怀疑自己的判断了。
难道老太太真的并没有想拿柳珂怎么样?
韩氏最终还是摇摇头,以她对老太太的了解,老太太是不会将感情摆在第一位的。
想明白这一点,韩氏便放心了。
此事在柳府掀起了不小的波澜,虽然韩氏当着老太太的面将李嬷嬷处置了,也罚了他们二人的月银,只是此事不知怎么传到了老太爷的耳朵里。
老太爷十分震怒。大骂两个婆子混账,直呼是老太太将低下的人惯坏了,都仗着她的势,大胆妄为。
老太太听了气的说不出话来。
还是秦嬷嬷慢慢将今天的事情给老太爷讲清楚了,并说老太太也是十分的生气,命三太太处置了李嬷嬷与张嬷嬷了。
还说了遇到类似情况原不该处罚这么重的。只因她们得罪的是大小姐,所以便要格外严惩。
老太爷听了秦嬷嬷的话以后方才不张牙舞爪的闹了,对老太太嘿嘿笑道:“这还差不多,你手底下的人也不能纵的太没型了。”
老太太瞥了柳家福一眼道:“谁太没型,我看是你太没型。你看看你这又蹦又跳的,像个大家家长的样子吗?”
此时柳家福的心情不错,在王氏的对面坐了一脸的笑,对她道:“你是不是也觉得珂儿不错?”
“她是我养大的,自然与众不同。”王氏一扬脸面的得意之色道。
柳家福一笑:“那便好。”
只听王氏又道:“只是,她越是优秀便对我柳家越不利。”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就是打算抓着此事不放了,你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你不是答应了要给珂儿找个好婆家,然后将她嫁了吗?”
柳家福听了王氏的话以后又急眼了,站起身走到王氏的跟前,弯腰凑到她的脸上质问道。
“然后呢?”老太太王氏轻轻向上一扬脸,冷冷的对柳家福道。
就只这一句话,柳家福便泄气了,一甩手道:“反正我不能让你伤害到珂儿。”
说完便疾步走出了房间。
“妇人之仁。”老太太王氏看着柳家福的背影不屑的道。
秦嬷嬷忍不住笑道:“老太太别跟老太爷置气,其实,老太爷在心里早就接受这件事了,不过是嘴上、心里不忍。”
老太太王氏叹了一口气点点头道:“你说的没错,我尚且心中不忍,何况是他,便由他去吧。”
“李嬷嬷如今不能在大小姐跟前伺候,是不是要换一个人啊。”秦嬷嬷试着问道。
老太太良久没有说话,道:“先看看情况再说吧。”
秦嬷嬷听了也便不再说话。
只能再想其他的办法,决不能再让李英有任何翻身的机会。
秦嬷嬷想到这里,几乎将后槽牙咬断了。
此时,李嬷嬷被安置在柳家后院外面的一个小院落里,那里多住着在柳家打杂的婆子媳妇。
柳珂眼前暂时少了一双眼睛,她也觉的轻松不少。
只是对柳青却看不清楚。
她故意将容烁给她的信随意的丢在桌案上,便去了柳琀的秀兰院,想试试她。
一直到晚上柳珂回来。那封信一直都没有动样子。
玉叶见柳珂盯着桌案上的信出神,有些忐忑的道:“大小姐这封信重不重要,都是奴婢疏忽,竟然忘记收起来了。”
柳珂听了此话。道:“不关你的事,是我故意放在这里的。”
她说着便将桌案上的信拿了起来,道:“把烛台端到近前来。”
玉叶听了,赶忙去取了烛台,放在了柳珂的跟前。
柳珂将书信从信封中取了出来,在摇曳的烛光下展开来。
玉叶惊讶又紧张的道:“大小姐,是不是弄错了,怎么一个字都没有,里面的信被人偷了吧。奴婢这就命人去查。”
“不用了,这就是原信。”柳珂将那张白纸轻轻放在了烛光下。双手托着下巴静静的看着。
今早,当她初打开此信的时候,她便明白了容烁的意思。
这里面有个典故——
很久以前,有个书生身在异乡,一时回不了家乡。便给他深爱的妻子寄了一封家书。
妻子打开之后,却见书中只有一张雪白的素笺,并无一字。
不过她的妻子一眼便明白了丈夫之意,取笔在素笺上写下了一首诗:
“碧纱窗前启缄封,
尺纸从头彻尾空。
应是仙郎怀别恨,
忆人全在不言中。”
容烁给了她这样一封书信,用意可想而知。
只是。他真的能成为故事中的男主人公吗?
柳珂想到这里,心里不由得有些惆怅。
她经历了上一世与齐思仁的失败婚姻,今生本抱着自立业,不嫁人的心思在过日子。
可是现在摆在她面前的诱惑太大了——
容——烁!
在上一世几乎是大燕每个怀春女子梦寐以求的对象。
他待人谦和、持重有礼、温文尔雅、倜傥风流……几乎所有美好的语言放在他的身上都不为过,如玉般近乎无暇!
今生,她通共与容烁见过三四面。可是每次见面,容烁留给她的都是那样美好的影像,也因为次太少,所以这种美好,便格外凸显。让她欲据不舍。
与前生容烁在柳珂心中想象的影像结合在一起,慢慢勾勒成她今生新的期许。
就在此时,一阵风扫过,桌案上的纸轻飘飘朝地下落去,柳珂伸手去接,却不想手落空了。
那张空白的纸,飘落在火盆里,落在了烧得通红冒着火星的木炭上。
柳珂眼见着它触碰到木炭的一瞬陡然黑黄,继而起了一小簇火苗,然后变成灰烬溶在了通红的木炭中,消失不见了。
玉叶走了进来。
柳珂诧异,她竟不知道玉叶是什么时候出去的。
见玉叶满眼促狭的提着一个盒子,柳珂整理一下自己的情绪,问道:“你什么时候出去的?这大雪天,让厨房年长的媳妇婆子将饭送过来就是,你怎么又冒雪去提。”
玉叶笑道:“大小姐,这可不是厨房做的,是东府里的五少爷派人送来的,里面装的可不是吃食。”
“柳崤?”柳珂听了玉叶的话,不由得笑了,“快打开看看,里面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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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此故事袁枚在《随园诗话》中有记载,有兴趣的可以去查看,此处借鉴一下,o(n_n)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