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到脸颊上的微微刺疼, 容姒伸手就用灵气将脸上的伤口抹平,随即默不作声地走进了洞府, 一进去便看见了一地的狼藉, 和跌坐在狼藉中间的白衣男子。
男子的双眼蒙着一层白色的软绸布,感受到上头散发的灵气, 容姒也能感觉到那必定是上好的材料制成的。男子脸颊瘦削, 嘴唇极薄,一看就知道是个极其薄情之人,听到容姒的脚步声便先将自己的耳朵侧了过来, 随后伸手抓起一旁的一个物什就精准地朝容姒的脸颊投掷了过来。
“我叫你滚啊,你莫不是听不懂人话?你将我害得还不够吗?这么一点小恩小惠你以为我就会彻底的忘却你到底做了什么事情, 做梦!哈, 还喜欢我?你这样的丑八怪也配喜欢我, 在江家你这样的连洗脚婢的资格都够不上,我江逐月就是真的成了一个废物,瞎了眼也不会看上你这样的丑八怪, 滚,给我滚, 有多远滚多远, 跟你同处一室,我除了想要作呕, 根本就不会有其他任何的想法,滚!”
听到对方这样毫不留情的话,容姒伸手接过对方扔过来的东西, 瞬间就挑了挑眉,这样的日复一日,她真的不知道原主是怎么忍受下来的,并且任打任骂不说,还能在外头痴心不改地猎魔给对方换的灵药,也是能人啊!
随即她微微垂下眼皮,低声说道,“我回来了。给你换了缓解疼痛的玄月草与决明花,应该够你支撑一些时间,沧云派接下来我们两个可能待不下去了,门派之中的人已经对我们生出了意见来了,而且掌门之子好像也看我不顺眼,很有可能要不了多久我们就要换个地方了,不过接下来的落脚地我已经寻好了,不用担心。”
说着容姒便开始收拾起杂乱无章的洞府起来了。
听到容姒并没有像以往那样的小声辩解甚至是低声的啜泣,反而声音平淡地交待了两人接下来要面临的处境,毫无准备的江逐月一时竟有些回不过神来了。
因为剧情当中,类似这样的处境,原主因为知道他本来就心烦意乱,基本都是自己一人咬牙挺了过来,记得剧情中原主一声不响地就带着江逐月离开了这个灵气充沛的洞府,带着江逐月住到了一个小山村里,对方还跟她发了好一通大火,说对方根本就是在嘲讽他是个不能修炼的废人,所以才会带着他来到凡人们居住的地方,强逼着他面对现实云云,因此对原主的怨恨也愈发地深重起来。
只能说,有的时候太过善解人意,也不是件好事。
可江逐月只愣了没一会,便又忽然冷笑了声,“难不成沧云派也忍受不了你这样的丑八怪了,知道你在他们的门派之中太损整个门派的形象,所以终于忍无可忍地要将你扫地出门了,他们可真有先见之明啊……”
说完,对方就好似获到了巨大的快意似的,大声笑了起来。
而听到对方笑声的容姒闭了闭眼,便猛地将自己手中的东西哐的一声摔到了桌面上,随即转头看他,“实在不好意思,注意一下,沧云派是赶我们两个人离开!并且更多的原因还是在你的身上,若不是我为了你只进不出,到现在都只是占着茅坑不拉屎,对沧云派没有丝毫的贡献,他们也不会赶我离开。”
听到容姒这样平淡之中带了些许嘲讽的话语,江逐月的脸色一下就青了下来,“这么说来,你是在怪我这个废物拖了你的后腿了?”
“我没这么说过。”
“滚。”江逐月猛地将身旁自己能够到的东西疯狂地往容姒的方向拂了过去,“给我滚!滚出去!滚出去!”
江逐月剧烈地喘息着,甚至连蒙眼的白绸布都因此染上了点点血迹,整个人都气得开始发起抖来。
这女人算什么东西?她算什么东西?他就是再怎么废物,再怎么落魄,轮得到她来嘲讽他吗?若不是她,他会沦落到现在这种地步吗?之前的唯唯诺诺、任打任骂也就算了,现在竟然还敢胆大包天地看不起他来了,她算什么东西!一个上不得台面,灵根和容貌都拿不出手的下等修士罢了,还真以为他离了她不行了吗?
原来……原来她之前那副关心他,担忧他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一旦涉及到她自己的利益,她便装不下去了,之前说不定也只是想趁虚而入地想要靠示弱来赢得他的好感,虚伪,虚伪至极,怎么会有这么恶心的女人!
因为残废太久,江逐月的思想极易偏激,容姒几乎一看到他的模样,大致就能猜测到对到底在想些什么了。
但她也没有解释的意思,对方叫她滚,她便滚了。
只是滚的时候还顺走了她之前为江逐月换来的药草,出去炮制去了。
毕竟原主的血淋淋的例子还摆在那儿呢,对江逐月这种人,一味的好他是不吃的,就是好到天上去,他都是不吃的。你看原主对他好吧,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贴身照料,认真呵护,要什么给什么,浪费了她辛辛苦苦弄回来的药草,她也丝毫不怪罪他,转头就再去拼命,可以说活得生命当中除了江逐月便只剩下江逐月,对方便是她生活的所有动力。
只可惜啊,人性本贱。
越是容易得到的东西就越容易弃之如敝履,越是倒贴就越是会引起对方的轻视。
原主之于江逐月便是如此。
所以吸取了经验教训的容姒便想接着这个即将被赶走的机会,彻底将他们两人的关系扭转过来,不说别的,至少要将现在贵公子与老妈子的相处模式给彻底打破,之后再徐徐图之。
她爱他,但同时她也有自己独立的人格,就是这样。
而一听到容姒远去脚步声的江逐月的心中不受控制地慌了下,随后手还在地上摸索了一下,等摸到了个硌手的东西,顿了下后,便又再次猛地甩了出去。
她怎么敢?她凭什么敢?
容姒,容姒……
他看不起这个女人,可偏偏他现在这个样子除了她又没了别的人可以依赖,这样的无力感让江逐月的呼吸越发的急促起来,他不想再回到之前跟流浪狗抢食的日子,可若要是要他开口求她那也是根本不可能的!
那种女人……
她不是爱他吗?她不是没了他不行吗?之前不是怎么骂怎么打都死皮赖脸地不走吗?为什么!
好,好,她走就走,他就不信他一个人会过不下去,少了这么个恶心的人在他身边他还舒坦些。
江逐月的心理活动,容姒已经没有心情再去理会了,只因为她刚离开自己的洞府便遇到了一个小童的通报,说是掌门请她过去一叙。
听到这样的通报,容姒心头了然,这是那个娘炮的告状开始生效了,沧云派对她的忍耐度也到了极限了。
果不其然,去了所谓的沧云掌门的地方,她便看到了一个道骨仙风,装得还挺像样的中年男人,一看见容姒到来,对方眼中便立刻闪过了一丝嫌恶,速度快的让容姒甚至觉得是她的眼睛出了问题。
容姒知道修真界的人大多看脸,却不知道竟然看脸到这种地步,连堂堂一派掌门都对她的容貌这般嫌弃,这样也配为修真之人,难道不应该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不应该即便再不喜也会尊重?
真是……
就这么个小动作,她就敢断定,这个沧云掌门以后一定走不远。
而对方叫她过来,果不其然是为了将她劝退,并让出那个洞府来,说的话虽然还算是委婉,但话里话外的轻蔑之意还是十分明显的,什么本就是破格将她收入沧云派,原本是为了爱才,谁知现在半点贡献也无,他也很难做之类的,而且江逐月早已不是原来的逐月公子了,江家的人都抛弃了他,没道理沧云派还跟个冤大头似的养着他,所以只要容姒还想收留江逐月,那么抱歉,只能跟着所谓的逐月公子一起离开了。
说的就好像沧云派养过江逐月似的,明明对方在得知江逐月到来的时候连原主每个月一次的丹药与灵石都停了不是吗?明明一开始原主几乎将自己修真这几年所有的珍藏都贡献了出来才留下了江逐月,不是吗?才不过半年,见从她这里榨不出东西来了,便要将她扫地出门了。
也算是自私自利的可以了,原主的那些珍藏,可是足够原主使用那个洞府用上了十年八年都足够了,现在三两句话就想将她打发了,可真是一笔好买卖啊。
这么想着,容姒也没有跟他争辩的意思,只争取了三天的缓期,便深深地看了面前的沧云掌门一眼,略笑了笑就退了出去。
我的东西可不是那么好拿的。
被容姒临走之前那一眼看的脊背发凉的男人,顿时冷哼了声,反正这丑人在沧云派也待不了多久了,以后也不用再看着碍眼了,所以,他不与她计较。
可谁又能想到之后容姒一走,外头便立刻传出了沧云派出现了元婴级别法宝的消息,而且传的有鼻子有眼。一个元婴级别的法宝已经是下三界最高等级的法宝了,顿时就引来了无数修士的探听与偷窥,也立马就搅和的整个沧云派上下鸡犬不宁,丹药与法器丢了不少就算了,甚至连沧云掌门背地里偷养魔修小妾的事情都被人发现了,一时间沧云脸面大失不说,门下之人也被人挖去了不少,偌大的门派渐渐的就败落了下去。
可那时的容姒早就带着江逐月离开了沧云派,就是外人联想恐怕都不会联想到她的身上来。
而此时,容姒一离开掌门的地盘,便直奔向自己的洞府,看着坐在洞府里头一动不动的江逐月,看着他的耳朵似是听到了声音,略动了动,随后就嗤笑了声,“不是滚了吗?怎么又滚回来了?不得不说,你这女人还真是个贱皮子,原本我还以为你稍微长了个骨气,能说到做到,可以从我身边滚走,没想到这才过了几刻钟,就迫不及待地又跑回来了,呵,就这么离不开我这个废人?”
对方的话,容姒可以说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毕竟听进去了她可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暴脾气了,淡淡开口,“你的眼睛该换药了,草药我已经炮制好了,现在就能敷,沧云派已经给我下了最后的命令,三天之后我们两个就要从这边搬出去。”
说着话,容姒弄好药草便涂抹在另一条白绸带身上,刚靠近江逐月,对方便猛地一挥手,差点将她手中的药草打翻在地,幸好容姒早有准备,一下就避开了对方的手臂,毕竟原主的很多药草就是这么浪费的。
随即她便皱着眉,伸手就给江逐月使了个定身咒,“以后我就是个无门无派的散修,什么东西都要省着来,你记恨我,跟我过不去没关系,你何必跟自己的眼睛,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难道你不知道这眼部的伤势严重了会危及你的脑子吗?”
闻言,江逐月的手哆嗦了下,却依旧嘴硬,“不用你管,我的身体怎么样都跟你无关,从一开始就是你自己以赎罪的名义贴上来的,我从来都没让你理会过我半分,草药什么的打翻了你大可以不去再换,我怎么样都与你没有任何关系……”
说完话的江逐月的嘴唇抿得极紧,真的是一点都不会服软,倔强的就像是那锤不扁,砸不烂的铜豌豆,既可怜又可恨。
闻言,容姒干脆就没想着和他继续争论下去,伸手就给他施了个禁言咒。
“嗯,你是没从来都没让我理会过你,甚至从没开口让我管过你,都是我自己非要管的,都是因为我太喜欢你,对你一见钟情,再见倾心,再加上心头的愧疚,非要管你的……”
说着话,容姒便伸手揭下他蒙在双眼上的白绸布,仔细看了看他眼上的伤势,随后用另外一块干净的不伸手就吸取他眼部周围的脓血,边吸边说道,“可你真的就这么甘心吗?你原本是江家高高在上,众人都只能仰视的天之骄子,对,那凶魔是弄瞎了你的双眼,也破坏你的金丹,所以呢?你就认命了吗?你就这么放任自己的身体腐朽,损坏下去吗?就这样不思进取了吗?甚至连眼睛都不想治疗了,就任由那些原本只能嫉妒你的小人继续嘲笑讥讽你吗?”
说着,容姒便顿了下,见江逐月的嘴唇动了动,却没能说出话来,便知道对方到底想要说些什么,就继续说了下去,“是,你现在的确瞎了眼,又碎了金丹,但不代表你就没了努力的可能。我记得你的父母是去一块凶险秘境去给你找修复金丹的灵药去了对吗?那你有没有想过,一旦他们真的回来了,你现在这副懈怠孱弱的身体到底还能不能立即恢复以往的水平,又能不能将之前嘲笑你的人再次打趴下去,能不能?”
“我知道你恨我,其实我也很恨我自己,但我想说当初的那件事情真的就纯属就是意外,我没有害你的心思,那头凶魔出来的蹊跷,我想说我真的没有放它出来,当然了,信不信随你。如果你还要继续恨我,那就恨吧,仇恨其实也是一种动力,但除了恨,你现在能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别一味地只会恨,难道你就没想过借助我这个一心一意栽倒你手里的女人的力量再次站起来,以后再狠狠地将我踩在脚底下?顺便将那些曾经骂过你,嘲笑过你的人一一打脸?不想吗?”
说着,容姒看着对方眼部周围的脓血已经被她用布吸得差不多了,又瞥到对方的额头疼得已经渗出血来了,顿了下,便轻轻吹了吹他的伤口。
江逐月的手指瞬间颤了颤。
随后容姒便将一旁涂了草药的绸布又取了起来,然后轻轻给他再次敷上药。
又开了口,“我听那些猎魔的人说,下三界东边的有一处山里曾出没过一种名为玉雀的小鸟,听说曾经就有位瞎了眼的低阶修士就训练过那种鸟儿来代替自己的眼睛,也就是透过鸟儿的眼睛去看这整个世界,虽然角度有些怪异,但好歹也算是重见光明了,我已经打听好路线了,三日之后我会雇辆马车带你去那边,找到那名修士,到时候虽然你的眼睛没好,但到底还是能看见这整个世界了,你说好不好?”
听到容姒说他能再看见东西,江逐月的心不受控制地颤了颤,可以说,对方的激将法实在是低劣到让人一下就能看出来,但偏偏每一句话都搔到了他心头最痒的位置,特别是最后的那个玉雀,更是直接就叫他动心了。
没瞎过的人可能没法明白这种感觉,但他对重新能看到光明的渴望实在太过强烈了,强烈到他根本就有些压抑不住自己内心的激动与欢喜。
甚至连容姒给他包扎好伤口,也解了他的定身咒和禁言咒他都没反应过来。
而看着对方这副小模样,容姒就知道自己这步棋走对了。
其实原主在剧情里不是不知道那玉雀的消息,只不过她太在乎江逐月了,在乎到近乎病态的地步,并且她还在害怕,害怕对方一旦恢复视力就立马能看见自己的丑样子,更会离她而去,所以就直接瞒了下来,依旧甘之如饴地任打任骂。
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可以说,容姒也是准备对他好的,只是这个好却跟原主那种溺爱顺从,大包大揽的好有些不一样。
就看江逐月承不承受的住了。
这么想着,容姒便立马端来一份她在外头早就熬好的肉汤,舀了一勺便递到了对方的嘴边,眼看着对方习惯性地就要抿紧嘴巴,甚至还要抬手打翻。
容姒的声音便响了起来,“从这到东边那座山,恐怕要花上半个月的时间,一路上风餐露宿,你确定你现在的身体能挨得过去?刺猪的肉里我加了一下滋养的草药,对你现在的身体最为有益,不说别的,至少这一路上不会耽搁功夫。”
听到她这么说,江逐月动了动唇,张口便将那勺汤,连带着勺子上的肉一口吞了下去。
一见他吃了,容姒便轻轻松了口气,然后喂了两口,眼珠一转,便抓起他放在膝上的一只手。
“你做什么!”
“没做什么!”容姒理所当然道,然后就将手中的碗小心翼翼地放在他的手中,“你自己捧着,自己试着吃,不论如何,我们都要做两手准备,因为我也不能确定那修士还在那山里,可你却要学着开始暂时适应你的盲人生活,江逐月从来都不是个废物,江逐月从来做什么事情都是最优秀的。以前是我想叉了,所以才一手包办你的生活,但这回出去生死边缘走了一趟,我才发现,若是我真的出了什么事情,没有人照顾你怎么办?所以从现在开始,很多事情你都可以自己试着做,那么到时候即便我真的猎魔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
听到对方带着笑意的话,不知道为什么,江逐月的心突然就是一抖,捧着碗的手也跟着颤了下。
一时竟有些不知道自己心里在想些什么了。
随后容姒见他不吃,便伸手握住了他的一只手,“哦也对,第一次你可能还有些找不到方向,没事,我在呢,我引着你……”
说着便握着对方捏着勺子的手,缓缓地递到他的唇边。
“有些烫,你慢点……”
看,这不是很乖。
作者有话要说: 卡文,从两点到现在,要死,_(:зゝ∠)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