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继华如释重负般站起来,李之龙终于看到了他一直以来的担心,从回国到现在,他们没出什么大的波折,其中固然有前些年遗留下来的信任,但最主要的还是庄继华十分小心的处理他与蒋介石的关系,维系蒋介石对他的信任,那两亿大洋并非仅仅是因为抗战的需要。
“在田,你现在能看到这些说明你开始成熟了,”庄继华露初欣慰的神色,他绕过桌子走到李之龙的面前说:“西南开发要想成功需要很多条件,资金、技术、人才等等;可这些都是技术层面的,真正的要害是来自政治层面的支持,这是决定性的,这种决定性的支持是维持他对我的信任上。在田,你必须帮我。”
李之龙心中迷惑,他下意识的问道:“帮你?帮你什么?我们不是正一起干吗?”
庄继华摇摇头,他盯着李之龙的眼睛缓慢的说:“我要你为了我改善与校长的关系,取得他的信任,你能做到吗?”
李之龙有点傻了,他不知道庄继华为什么这么说,他不是已经见过蒋介石了吗,以前的事情他已经放下了,为何庄继华还要如此说。
“在田,应该说我们俩与校长多多少少都有些心病,我不愿反共,校长是清楚的,他多多少少原谅了我,这固然是因为我以前为他立过功劳,更主要的是我从未瞒过他我的观点,所以他可以接受我容忍我。而我也一直很小心很小心维持他地信任,为此不惜提供两亿大洋给他。但是这种信任是有底线的,一旦触及那根底线,以前所有的疑虑都会爆发….”
正说到这里,桌上的电话铃响了,庄继华转身拿起电话,话筒里传来杜聿明的声音:“文革。明天我们要举行战场推演,你来吗?”
这个战场推演是几天前定下的。川北红军在去年冬天发动的攻势被阻止后,双方进入休整,十二月刘湘在成都召开作战会议,决定组织二十万大军分六路向川北发起进攻,作为蒋介石地代表曾扩情也出席了回忆,他代表蒋介石宣布从西南开发经费中拨出八百万大洋作为剿匪军费,另外支持川军五百万发子弹。两万支步枪,三百挺机关枪。
六路军队的组成如下:第一路邓锡侯所部十八个团由邓锡侯担任总指挥,从广元、绍化向木门、南江进攻;第二路由田颂尧部地二十四个团从阆中向南部,巴中进攻;第三路由李家钰和罗泽洲两部联军十五个团组成,由李家钰和罗泽洲分任正负指挥向巴中东南的曾场口进攻;第四路由杨森部的十二个团组成,从蓬安县巴中鼎山场和通江进攻;第五路有刘湘部的二十四个团由王陵基担任总指挥,向宣汉发起进攻;第六路由刘存厚残部改编的二十三军组成,由军长刘邦俊任总指挥向城口、万源进攻。
按照刘湘的计划。整个作战分三期进行,第一期东线占领宣汉、城口、万源;西线南翼占领巴中南部;邓锡侯部占领旺苍坝、木门场为下次占领出发地;第二期作战各部进攻通江、南江、巴中;第三期作战六路会攻苦草坝(据侦察,此地为红军首脑机关所在地)。
三月初川军各部调动部署完毕,刘湘下达攻击令,川军各部发起进攻,红军在宣汉南部和巴中进行节节抵抗。王陵基和杨森攻势顺利,刘邦俊部顺利占领城口;在西线北翼红军利用地形实施坚决阻击,邓锡侯进展缓慢;西线的中线,田颂尧顺利收复南部,随即向巴中展开进攻,到四月初时,第一期作战目标全部实现,休整十天后,刘湘下达第二期作战攻击令,川军各部这时发现红军地阵地突然间变得坚固了。各部进展十分缓慢。刘湘焦急中命令王陵基加强进攻,为各部做出表率。王陵基加紧进攻的结果使他的部队变得突出,徐向前抓住战机,集中红军主力第九军和第三十军向其反攻,在碑牌河至北山场之间击溃王部八个团,幸亏郭勋祺拼死阻击,部队才没有完全崩溃,王陵基羞愧之下,脱离部队回老家修养去了,刘湘下令唐式遵接替王陵基担任第五路总指挥。
王陵基的失败让刘湘有点狂妄的脑子清醒过来,下令调整部署,直到五月初刘湘才下令恢复进攻。杜聿明他们想做的就是对这次进攻的推演。
庄继华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我来,明天什么时候?”
“上午九点三十分,”杜聿明说到这里,停顿一下:“文革,李安定的事我也听说了,要不要我们大家一起给校长求情,我来起草。”
庄继华想了想说:“光亭,这事不能一起写,要写单独写。”停顿了下,他又犹豫着说:“最好别写。”
“嗯,为什么?”杜聿明地声音透着疑惑,庄继华游移不定的说:“算了,你自己定吧。”
放下电话,庄继华发了会呆才慢慢转过身:“你知道校长最担心的是什么吗?”
李之龙想了想说:“忠诚,我们黄埔同学的忠诚。”
“这话只能说是对了一半,甚至连一半都没达到,”庄继华说:“他最担心的是有人在黄埔内另成一派,所以他如果抓到邓主任,就会杀掉他,因为邓主任会在黄埔另树一帜,进而动摇他在黄埔系类的绝对权威。”
“你不让光亭他们联名,是不是就是担心校长认为你在黄埔内拉帮结派?”李之龙问,庄继华点点头,李之龙心里直冒冷汗,他终于承认自己不是搞政治地料了,庄继华心机地深远是他所不能预料的。他想起中山舰前庄继华对他的种种规劝,那时候他是何等风光,独当一面,大权在握,有最高领导的信任(当然那是汪精卫),可转眼间就沦为阶下囚。
现在的庄继华与那个时候的他是何等相似,但庄继华却没有冲昏头脑。依然冷静的分析局势,这是他地幸运。也是大家的幸运地。
“可是陈诚,胡宗南,贺衷寒,陈立夫他们不是同样组织小团体吗?校长就没管。”尽管承认了庄继华地说的没错,可他还是有些不解。
“那是因为他们绝对服从校长,更主要地是他们的团体是在工作中慢慢形成的,陈诚提拔的都是从他地老部队十一师和十八师出来的。胡宗南则更是校长伸向西北的一支手,校长必须扶持他,所以有事情校长也阻碍不了。”庄继华说:“不过有一条,不管是陈诚还是胡宗南,他们的就算以他们为首领,但也必须忠于校长,而且在他们的小团体中,校长室第一位的。首领是第二位。”
李之龙想了想点头承认,的确上下级关系,私人关系,这些是自然形成的,不管是谁都阻止不了。
“静江先生眼光老辣,当初我想抛开校长自己来干。可他一眼就看穿了这个想法地幼稚,才把我推到校长的跟前。”庄继华叹口气说:“但是我和校长有嫌隙,而且是政治上的,所以我不敢结党,但是我也必须要有与我一条心的人。”
说到这里他指指窗外,语气沉重的说:“在田,别看这里那么多人,只有你才是我真正相信的人。”
李之龙并没有露出激动地神色,他只是赞同的点点头,显然他也得出了这个判断。庄继华北上。为什么要把杜聿明带走,让他来全面负责。庄继华是在扶持他成为开发队的二号人物。
“西南开发的真正危险不是现在,而是将来,是在抗战开始后,或者西南开发成功之后,”庄继华接着说:“现在校长还需要我的资金,我在海外的人脉,来实现西南开发,但抗战一旦开始,或者随着工厂矿山的增多,产生巨大的经济利益,那就会引起很多人眼红,会有很多人要求分一杯羹,那时才是我们真正危险的时候。”
李之龙脸色一下变得惨白,西南开发的计划他是知道地,如果按照这个计划完成,就算完成八成,那也是近百家工厂,几十座矿山,他地产值将达到惊人的几十亿元,面对这样一座金山,那些权力人物会忍得住?
“所以我需要你地帮助。”庄继华看着李之龙的脸,慎重的说:“我一个人看不住这些东西。”
“你要我怎么帮你?”李之龙定定神郑重无比的问。
“首先解开你的心结,尽管你把它锁在你心底深处,可无论我还是校长都十分清楚,你对当年的事情并未忘怀,所以你要找机会向校长证明,你已经忘记了,让他相信你。”
庄继华的话击中李之龙心底最深层的秘密,他有些苦涩的点点头,可实际上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怎么才能让蒋介石相信他。
“我会给你创造机会的,但在平时,你也要注意,别以为校长不知道开发队内的事情,这里面校长不知安了多少耳目。”庄继华的笑容同样苦涩,可看到李之龙的神态,庄继华不得不换个口吻为他宽心:“在田,校长是有些毛病,比如喜欢揽权,好独断独行,但有一点我是相信他的,那就是他不会卖国当汉奸,国家利益始终在他心上。所以为了国家,你也应该与他和解。”
李之龙艰难的答应了,庄继华很是欣慰,临了李之龙问:“李安定的事你打算怎么办?要不要我也去做保?”
“不行,你不能动,光亭他们可以写,但你一个字都不能写,明白吗?”庄继华非常认真,李之龙想想后明白了,首先他与李安定没有任何来往,其次蒋介石还不完全相信他,不能给蒋介石处理他的借口。
“我是肯定要写的,怎么说李安定也在我手下干过。万一君山是奉校长的命令通报我的呢?我不是有个护短的名声吗?”庄继华有些自嘲的说。
李之龙先是楞了下,随即就笑了,他听懂了庄继华的话,这件事扑朔迷离,暂时看不清情况,那不如按照以往惯例来办,否则蒋介石照样会怀疑。
两天后庄继华的电报发到南京,杨永泰拿到他的电报有点哭笑不得,庄继华是这样写的:“校长钧鉴,闻李安定同学被捕,我心中十分震惊,他有今天自然是他辜负校长教诲的结果,但安定同学追随校长,奋斗十余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学生斗胆请求校长从轻发落,以全师生之谊,同学之情;若不能释放,可否交给学生,安定以前为我部下,且西南开发需要人才,勘探队在会理附近发现一大型铁矿,此地为汉彝苗杂居之处,乃古代犯人发配之地,安定同学可以去这里从事矿山开发,直到过自新。”
“这个庄继华呀,真是恃宠而骄。”杨永泰摇头说,陈布雷听闻后,伸头过来看,忍不住也乐了。
“委员长不是在曾扩情冷欣的求情信上批复了吗,若再有求情者,以同罪论处。”陈布雷有点担心的说。
“委员长的心腹爱将,才不会处置他呢。”杨永泰摇头说,上次蒋介石亲自揭开西南开发的谜底后,他就知道西南开发谁也动不了,至少庄继华在西南开发完成之前是绝对不会有事的。
“西南开发初见成效,庄文革居功至伟,有所逾越,想来委员长也不会怪罪。”陈布雷的话书生气十足,让杨永泰感到有些滑稽。
从盘尼西林开始引起的对重庆地区的报道持续不断,记者们妙笔生花把重庆写得跟天堂似的,杨永泰看后都忍不住想“移民”过去了,更何况那些什么不懂的老百姓,中国掀起了不大不小的重庆热,而作为一座新城市的创造者,庄继华的声望自然空前高涨,在这种情况下,就算他再逾越点,蒋介石也不会处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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