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高论或谬论(1/1)

高论或谬论

高妍喝了口咖啡,说道:“我把女人这样分,是根据经验,不一定准确,但也许有用。所谓强女,就是指自强不息的女性,也就是把生活的希望寄托在自己的努力上。但女人的努力与男人的努力还是有区别的,改变女人的前途主要有两个途径:做事和成家,在这两方面努力的,都可以称为强女。所谓捞女,就是指仅通过取得男人的财富或地位,改变自己生活的人,努力嫁入豪门或者当小三也行,反正主要在利用婚姻或肉体关系上下功夫。所谓玩女,就是指有一定物质基础的女人,追求精神或感观享受,主要在享受人生上下功夫的人。”

“等等,你这里面有重叠和模糊地带”我马上提出反驳:“比如说捞女,如果她在家庭上下功夫,岂不也具备了部分强女的性质?”

“对的,哥,但你要抓住主要成分。也就是说,这三者有重叠部分,甚至一个人同时具有三种特征,一个人在她的不同阶段分别显示出不同的表现,这都是正常的。”

“你这样分,容易造成我们的认知困难,既兼容又区分,不好把握啊。”

“哥,别打岔,那是你的思维习惯:非此即彼。你看过欧洲少年天才魏宁格的著作吗?”

“我看过”一直不开口的张思远突然发声道:“他写了一本书,好像叫《性与性格》,内容我记不太清了,但他对男人和女人的特征分析,也是有大量的模糊和重叠。”

“你看看,哥,你老了吧”高妍笑道:“思远都看过,你刻板的思维该改改了”。

“年纪轻轻,好像懂得蛮多似的,教训起我来了”我颇有不服。

“哎,哥,你还别拿年龄压人,魏宁格写这本书时才二下来岁,他还没结婚,已经把男从和女人那些事研究得这么透了,他是靠自身经验吗?”

“真的,妍子说的这个人确实是个少年天才,据说连马克思和弗洛伊德都佩服他。庄哥,我觉得事情不一定要自身亲自经历,靠观察与思考也可以得出高论。”思远完全站在了高妍一边,这是我没想到的,只好继续听高妍讲下去。

“玩女是每个女人的梦想,谁不想拥有快乐和新鲜,取得尊敬和荣耀?所谓潇洒自由,从心所欲,难道你们男人不想吗?”

不等我们回答,她口若悬河:“但是,当玩女是有条件的,要拥有爱情,起码得有一定的长相吧;要追求新鲜,起码人生得自由吧;要快乐生活,起码得财务自由吧。但这其中起决定性作用的,用马克思的话说: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用法国哲学家萨特的话说:存在先于本质。即使孔子也说:无恒产者无恒心。所以,用今天的话说:没钱,万万不能。”

“你终于搞到哲学上去了,妍子,看把你能的!”我打趣地说到。

“你以为我在国外白学的?哥,我还有好多闪光点,你不过没发现而已”高妍露出小人得志般的炫耀神情。

“来,以咖啡厅代酒,为金光闪闪的妍子干一杯!”思远举起了他的杯子,三个人装模作样地碰了一下。

“怎么办呢?没钱,就自强吧,或者在别人那里捞,本质上都是一样的,都是在为成为玩女奠定物质基础。思远,你那个柔柔,原来是强女,现在变捞女,是因为她除了自强以外,还看到了改变生活的另一种甚至更大的一种可能性,直接而又简单,何乐而不为呢?她高兴,甚至让她的家人高兴,这可能是她面对的最简单的办法了。你说呢?”

“可是,难道爱情就不可贵吗?青春就不可贵吗?”思远的反驳虽然声音较大,但我也听出了他的底气不足。

“兄弟,不是我说你,爱情是个奢侈品,对于你这样的小公子哥,物质基础基本具备,追求爱情是理所当然的第一,但对于柔柔来说,追求物质基础才是她和她家庭最迫切的愿望啊。我说她不配,不是指人品,而是她没有具备购买奢侈品的物质条件。”

“注意你的用词,妍子,在爱情上,你不该用购买这个词”当我发现思远表露出抵触的情绪时,即时制止了高妍论证的发展。

“让她说,庄哥,我倒是想问问,爱情是个奢侈品,你的依据是什么?”思远反问道。

“国外有一个理论,说在世界上同龄人中间,平均每七个人中就会有一个你可能喜欢的人,那么,另一个喜欢你,概率也是七分之一,那么,两种喜欢合在一起的概率是多少?”

“四十九分之一吧”我回答。

“回答正确,哥,你甚至都学会抢答了!”高妍继续论证:“这个概率不算高了,但这只是开头,中间还有性格的配合、环境的影响、事件的变故、心理的波动、条件的比较、竞争者的出现等,走到最后的爱情又有多少呢?是不是很稀缺?所以,它符合奢侈品的第一个条件:稀缺性。还有一点,爱情是昂贵的,它主要发生在青春时期,具有时间的昂贵性;它需要两人共同的情感的维护和共同生活的滋养,这是巨大必要劳动时间的付出,具有价值的昂贵性;它面临同性竞争者的争夺和异性吸引者的诱惑,具有巨大波动性,犹如市场竞争中的商品价格,物美价不廉,具有价格的昂贵性。昂贵性是奢侈品的第二个特征。它还有独特性,如限量版、手工打造艺术品,因为每个爱情都是独特的两人用独特的方式维护出来的。所以它具备奢侈品的第三个特征:独特性。懂了吗?小思远?”

“就算爱情是奢侈品,但我也认为它不是用金钱买来的吧?”张思远看来还是有点不服。

“管它奢侈品还是低值易耗品,都是商品,商品对应的是需求。对于你来说,需求是爱情,对于她来说,需求是金钱,不同的需求造成了商品的交换,这就是一桩好生意。你要知道,如果你非常有钱,那么交易达成,你认为这是钱买来的吗?但是她的需求和你的需求不匹配,你认为这不是钱的原因?从经济学上讲,爱情作为奢侈品,其需求价格的弹性是最大的,如果符合需求,它就是无价之宝,如果不符需求,它就毫无价值。从0到无穷大,这个巨大弹性,给了人无限想像和探讨的空间,所以,它是一切文学艺术作品的永恒主题,甚至有人受艺术作品的骗,把这种巨大弹性的诱惑升华为崇高和伟大,并以纯洁和神圣来命名,就有点言过其实了。”

“你是说,我是自己的在骗自己?爱情没有那么伟大?”张思远仍然心有不甘。

“爱情的冲动是偶然发生并不可预测的,具有巨大的神秘性,但人们总习惯把神秘和神圣搞混了,它并不是神圣的,仍然是有规律的,可操控的。而且,要保持它,需要大量的条件,包括物质的,心灵的,甚至肉体的。正因为取得并保有爱情是极其困难的,所以柔柔退而求其次,先解决条件问题,再来谈目标问题吧?”

思远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我赶紧插话:“妍子,你讲经济学也整得一套一套的,看来,你不是个不良少女,还算是个有为青年么?”

“哥,我在国外是学商科的,也没白学吧。你们,净瞧不起人!”

“那我问你,妍子,按你的分析,我估计你已经进入玩女的阶段了,你具备了所有的物质条件,但你为什么要开这间酒吧呢?难道返回去要像冯姨那样,做个强女?”

“玩嘛,就玩个大的,玩个社会,哥,这个酒吧既是我的爱好,也是我混社会玩生活的起点,难道不好吗?”

“嗨!我总下意识地把玩女当成了贬义词。”我敲了敲自己的头:“罪过罪过,小看妍子了。”

沉默,我们三人都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张思远低头凝视咖啡,好像在研究咖啡颜色的层次;高妍抬头望着天花板,似笑非笑地眼神茫然。

而我,在想乔姐,在想她从强女到捞女的过程,并且,在不具备拥有爱情的条件下对爱情强烈的渴望,那一时刻,我突然明白了,缘于“爱情是个奢侈品”这个伟大的论段。

我仔细梳理了乔姐的经历,她和她的初恋具备了爱情的大多数条件:长相、爱好、经历、学识、共同的生活,但唯独缺少物质这个基础。作奢侈品,这今天这个商品化的时代,这些条件都是必要条件,缺一不可。想通过爱情神圣化来摆脱物质的束缚,在今天可能性不大。甚至古人也说过:贫贱夫妻百事哀!第一段爱情的失去,是在于那个男人的原因。但在追求爱情的道路上,乔姐是勇敢的而且是执着的,她甚至后来还对那个渣男报有一丝信心,后来甚至在我这里找到某种爱情的温暖,但一切都敌不过际遇,必要的物质条件伤害她太深,她必须抓住可以抓住的条件,这我能够理解,也应当理解。

我解脱了!

“谢谢你,妍子,庄哥,我好多了,现在几点了?”思远的话打断了沉寂。

“三点多了,吃点东西,睡一下吧,哥,上面只有一个休息间,但还有几个长沙发,我拿个毛毯,要不你也在上面沙发上将就一下?”高妍问道。

“好吧,你先上去休息,我和思远吃点东西,然后我就上去。”

妍子上去了,我看见张思远目送她的离开,我突然产生了一个奇怪的想法。

“思远,现在肚子好些吗?”

“没事了庄哥,你觉得刚才妍子说的话有没有道理?”

“她也是一家之言,高论或者谬论,我不好评价,不过,我觉得,她也算是有点想法的人。”

“庄哥,我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而且有用。这不,我现在心情也好受多了。她说话时虽然有点咄咄逼人,但声音好听,你没发觉吗?”

“这家伙从小没人管,说话口气是大了点,但也不是不讲理,她年轻气盛,但也算是可爱吧。你觉得呢?”

思远低下了头,没有回答我的问题,马上转移到桌上的卤菜了:“我觉得这个鸭掌不错,冷的也好吃,哥,你要不吃,我包圆了啊”

“你吃你吃,我整点牛肉干就行。”

上到酒吧一楼,我看到高妍特意留了一个灯没关,屋角一个沙发上,有一条粗呢毛毯,我体会到这小姑娘的细心和成熟,看样子,我以前是小看了她,把她认为是一个玩世不恭的小太妹,没想到她还有这么理性、这么细腻的一面。

躺下后,不知是沙发太软,还是吃得太多,怎么也睡不着。

高妍的话刺激到了我,让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她的话冲击了我的认知甚至常识。按她的话推理,如果爱情是个奢侈品的话,贫穷者就难以拥有爱情吗?不对,我受到许多普通甚至贫困的家庭,一对对恩爱的夫妻,梁祝的故事也深刻地影响了几百年的中国人,爱情应该是可以冲破物质束缚的,高妍作为一个富家小姐,这么看也许有她经历狭窄的一面,但张思远这个爱情至上主义者为什么也同意她的看法呢?

如果她的结论有问题,那么在貌似正确的推理上,是哪里出了偏差呢?他们的认识与我的认识差距空间来源于哪里呢?

反复思考,我大概理出了线索。年龄和际遇,这就是我各高妍、张思远的区别。在我的年龄和际遇中,穷人是大多数,我们对爱情的定义就是恩爱过日子,而他们这一代人对爱情的定义是激情澎湃和灵魂交流,他们把爱情的定义变狭窄了。另一方面,对于金钱的认识,我从贫穷中起来,经常对自己今天拥有的金钱饱含着略有知足和满足的心态:比过去强多了。而他们一出生,金钱就在身边泛滥,如洪水冲垮了人们的心理防线,对生活的期望值,变得高了。他们站在腰看风景,总想上去触摸白云;而我原来一直在山脚,在攀登中,会为山谷中某朵花某消涓月而感动。他们向上看,而我经常向下看。

从我的角度看,高妍的理论是十足的谬论,但她解决了思远的问题,甚至部分解决了我与乔姐的问题。也许,她的理论是部分符合这个时代的。

对爱情的定义,就像商品。我以及比我年长的穷人,从超市里购置低值易耗品,就能满足日常需要。而他们,需要从品牌商场的奢侈品柜中挑选,才能获得购物的满足感。

这让我想起了今天的帅哥流行趋势,从传统上看,男人的长相从来都不是获得爱情的最重要条件,我们过去通常肯定的是男人的责任心、能力、道德等,这才是男人最吸引人的地方。但,这里有个前提,那就是女人没有独立取得幸福生活的主动权时,才会有这样的模式。今天这个智力经济时代,女性的生产弱势地位发生了改变,她们不需要从男人那里获取安全或金钱的保障,转而追求更高的标准:赏心悦目,所以帅哥的市场就打开了。

小鲜肉,是玩女的标配,是顶级的奢侈品,在有钱或者对自己挣钱能力信心十足的女性来说,男人不需要有能力、有责任感,这些东西她们自己就有,只需要鲜亮就够了。就像是钻石,闪闪发光,它是用来戴在手上的,并不需要它的坚硬物质,因为最好的钻石,永远不会做成玻璃刀。

乔姐的际遇与经历与我同处一个时代,甚至比我还早,我们还没熟悉商品市场,也没有给爱情标价的思维习惯,所以,纠结与奔放、迟疑与决断,在我们身上体现得如此矛盾,但我应当高兴的是,乔姐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以她的经济条件,暂时还不具备拥有奢侈品的资格,所以,退而求其次,嫁给张哥,是她最理性、最适合于时代的选择。

我明白,这个时代的人,在商品大潮中看似奔涌,实际是被裹挟,就像拥上地铁的人,有时不是自己用力挤上的,而是被随后而来的人流动推动的。

但是,只要在北京,你能不座地铁吗?

假如,柔柔没来北京,她就无法看到如此巨大的可能性,她不可能遇上张思远,拥有一段看似美好的感情。但如果不到新东方,就不可能遇上那个学生家长,一个久在贫困的青涩少女,在巨大的金钱轰炸面前,如何自持?这样一个巨大的机会摆在面前,况且还是以爱的名义,如何不动心?

许多像我一样的人,从外地来到北京,都是来寻求改变的,但如果只企图改变物质环境或生活际遇,而企图坚守过去形成的情感认知和人生观念,几乎是不可能的。

如果在农村,大家都过着同样的日子,看着一成不变的土地,也许会安于自己的生活,但今天,霓虹灯闪烁的街道上,你还能在车流和人流中心如止水吗?

再见,我旧时的乔姐,再见,我旧时的爱情。

我要把自己放射出去,看看北京能够给我带来什么新时代的爱情。但是,我的专业训练,周易预测却明明告诉我,先天和后天八卦图明明告诉我,事物的发展是类圆的旋转,螺旋似上升,在我们的人生中,总会碰到似曾相似的事物,那会是什么样的事情呢?

“昔日贤文,诲汝谆谆;观今宜鉴古,无古不成今”我叨叨着这几句话,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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