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婉多年前曾有过的,办学的念头,却在这不经意间走出了第一步。
虽然,这时候还并不为人重视,可十年百年下去,确实让很多老祖宗留下的‘瑰宝’,得以传承下去,没有消亡在历史的长河中。
洛红缨和白玄清一群将领,终于得以返回京城。
大军进入大庸那一日,沐延旭带着几个弟弟,还有满朝文武大臣亲自出京三十里迎接,大庸万人空巷,围观者众多。连顾婉,都忍不住驾着马车跑去偷看。
如今是夏天,京城街面上却是颇带了几分湿润,显然是早就洒水净道。
大庆朝,尤其是大庸,对老百姓向来没有恨严苛的规矩,这会儿大军返京,街道两旁早就站满了看热闹的人群。
顾婉坐在马车里,怀里抱着留哥儿,周围多是和她一样闲着没事儿干,跑来凑热闹的贵妇人,酒楼茶寮,数不清的男女老少说说笑笑,一派轻松。
隐隐有一阵整齐的马蹄声传来,顾婉撩开车帘儿,远远望去,首先入目的便是那她早就见惯了的,朱色的大旗,旌旗飘扬,两个龙飞凤舞的字——‘大庆’,格外夺目。
后面还有镇西军和沐家军的旗帜,再后面则挑着各个将军的的字号。
由大车押运回来的战利品,更是堆得仿佛高耸入云,大件儿的古董珍宝,也没有用布料遮盖,就这般敞开了让所有人参观。
不过大军包围中,还是大庸城内。想必不会有不长眼的小毛贼敢打这些东西的主意。
“王妃,洛将军来了。”宝笙低声提醒,顾婉微笑,果然。一队骑着白马,身着锁子甲的兵士快马而来,领头的便是洛红缨。这么长时间不见。她还是老样子,一点儿不显老,一身大红的披风,背脊挺直,面上却带着一丝和煦的笑容,美艳秀丽。
显然,很多没见过洛将军本人的老百姓。都大为惊讶——原来这人竟不是虎背熊腰,三头六臂,身高八尺的壮实女人!
顾婉皱眉,隐约能听到有些男人带了几分桃色的笑话。
她心里不觉有些悲伤,哪怕在这个礼教大防还不恨严苛的时代。女人依旧处于绝对的弱势,只因为洛红缨是女人,无论她立了多大的功劳,无论她怎样浴血拼杀,便是寻常百姓,对她也缺少恭敬。
“罢了,回吧。”
不等洛红缨的马走远,顾婉先落下车帘,再没有围观的兴致。
除了大军之外。洛红缨还带回来近千具尸体,都是战死沙场的战士的遗骸,如今是夏日,尸体不宜久放,大军进京的第二日,沐延旭便让战士的遗骨入了陵园。
那天夜里。一切仪式完了,顾婉单独随着沐七去祭拜,洛红缨,白玄清,欧和都在,欧和与白玄清见到顾婉,说了几句话便告辞而去,唯有洛红缨,拉着顾婉喝了一夜的酒。
就在这刚刚埋葬了战士遗骨的陵园。
宝笙忍不住低声劝说:“陵园里阴寒,王妃若是想和洛将军相聚,不如回王府去?”这可是埋死人的地方,她家王妃身份贵重,怎么能在这里多呆?
即使是宝笙,呆在这种地方,也忍不住心中发毛,毕竟,这个时代鬼神之说,还挺深入人心,至少,宝笙就很相信。
顾婉却不以为意:“若真是英灵不灭,正好与我们共谋一醉!”
洛红缨大笑,连声道好,这一刻,她脸上到消除了几分女儿的文静,多了几分豪气。
这一夜月光极好,映照得洛红缨面颊桃红。
顾婉想,洛红缨真是美人,那种浴血拼杀留下来的刚硬,和女子特有的温婉柔和在一起,并不突兀,只让人觉得有一种奇妙的魅力,无论男女,都会忍不住被吸引。
“……风头如刀面如割。马毛带雪汗气蒸,五花连钱旋作冰,幕中草檄砚水凝。虏骑闻之应胆慑,料知短兵不敢接……”
洛红缨喝醉了,大夏天里吟唱的诗词,竟是让人看到的风雪漫天。
“我讨厌有人死去,可每一次出战,总有曾经依靠过的兄弟再也回不了家,见不到百般思念的佳人,恶来也死了……他那个混蛋日日找死,死了到不稀奇。”
洛红缨的视线,落在其中一座无名墓碑上,顾婉也跟着看过去,她记得这个风恶来,一个所谓的挑起这场战争的导火索。
他的死亡,说不上什么冤枉不冤枉,固然是朝中有人觉得他碍眼,是个只会挑事儿的刺头,故意把乱七八糟危险的任务扔到他的头上,可他要是想活着,总会有办法,奈何这人就是个只会蛮干,不计生死的混蛋。就如洛红缨所言,一个人若是自己找死,别人哪里又救得了?
洛红缨低笑:“他好歹是作为英雄,死在了战场上,没有死在咱们自己人手里,也算得偿所愿,不至于心怀遗憾。”
吹了一夜的风,回到王府,顾婉竟然没生病,只是不知是不是精神疲累,浑身懒洋洋提不起劲儿,懒在家里好几日。正好沐延昭也偷得浮生半日闲,很难得的陪着顾婉在屋子里犯懒。
今年的夏日居然不大热,可阳光却极好。
“啊呜。”
一口香喷喷的肉粥从留哥儿眼前晃过,又转回去进了沐七的嘴。
留哥儿忽闪着一双水亮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陶瓷勺子里,香气四溢的肉粥,一丝水渍从眸子中晕开,泪珠要落不落,委屈的小脸都皱了起来。
偏偏沐七一脸得意洋洋,顾婉也只是抿嘴偷笑。
奶娘和宝笙就是心疼自家小主子,也只能站在一边儿干瞪眼,到底不敢冲上去和‘恶势力’作斗争,救小主子脱离苦海。
终于,救苦救难的陈郡主和方素联袂而来,身边各带了两只小萝莉和一个小正太。
陈郡主一把捞起被逗得惨兮兮的泪包儿,夺过沐七手里的肉粥,捣得更碎一些,喂了留哥儿一口,小家伙到不记仇,吃饱喝足,照样伸长了爪子要沐七这个当爹的抱。
沐七飞了顾婉一眼,分外得意,别看平日里儿子跟着顾婉的时间长,可还是和他这个做爹的更亲密。
顾婉也不以为意,男孩儿嘛,与父亲更亲近并无坏处,再说,比起面团一样软乎乎的儿子,显然,她更喜欢逗弄小正太和小萝莉。
尤其是这一对儿萝莉,长得一模一样,再让顾婉领着戴上一样的首饰,穿上一样的漂亮衣裙,踩着高高的,类似高跟鞋的木屐,华华丽丽地站出来,萌人程度,便是见多识广的顾婉也恨不得把人搂在怀里揉搓一阵。
“行了,别只顾着折腾我家闺女,你家庄子上的管家都等了大半个时辰。”
刚才陈文柔和方素过来,王府庄子上的管事就在偏厅里乐呵呵地吃茶聊天,一群王府的奴才在围观。陈文柔就知道,顾婉又只顾着和她儿子玩,怠慢正事儿了。
“以前你这孩子学管家的时候聪明机灵的很,怎么嫁了人,就这般惫懒。”
陈文柔以前教导顾婉时,属于天底下第一等的和善先生,把徒弟宠得无边无沿儿,绝不允许旁人半句指摘,就是她自己,也很少责骂,当然,那也是因为顾婉的确是个好学生。
可等顾婉嫁了人之后,她就各种不放心,总觉得自己还有哪里没教到,将来徒弟要吃亏,只要来王府,少不了提点几句。
顾婉失笑:“刘管事好长时间没来,我这不是给他时间,让他和府里的亲朋故旧聚一聚?”
刘管事以前也是沐七身边的得力手下,年纪大了,才去庄子上养老,求的是差事简单,不用费神,他儿子才能一般,但还稳妥,已经让沐七安排补了他的缺,刘管事虽然去了庄子,但时不时回王府一趟,多和府里的人打打交道,有这香火情在,他儿子将来办差,也容易些,至少不用担心别人欺生。
顾婉和沐七都属于比较体谅下人,并不觉得刘管事的做法有何不对,因此每次轮到刘管事来报账,顾婉就不大着急。
说笑几句,刘管事才进屋给主子磕头,送上账册,汇报:“庄子上的粮食丰产,比去年收的还多,王妃下发的种子极好。”
顾婉翻了翻账册,点头笑道:“过几日可能有雨,晒谷的时候要小心,别烂在地里。粮食照例只收三成,剩下的分下去,挑一部分最好的留下来,不要卖,我有用。”王府的庄子上粮食产量很大,自己根本吃不完,多数是卖出去。
她这些年酿酒,多是果酒,到从来没酿造过粮食酒,毕竟,和顾婉打交道的都是文人,对略带甜味儿的果酒很喜欢,可她最近结交了不少武将家的人,送节礼之类,就不好用果酒充数。
如今大庆朝为了节约粮食,对酒水的管制很严格,只有几个大商户有售酒的资格,还限量,外面根本不容易买到酒,那些好酒的,多为自酿,但是酿酒也需要技术,真正能酿造出好酒的人少之又少,所以,年节的时候,送出几坛子好酒,也算是相当体面。R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