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这些坚硬沉重的铁链拉拽着,仿佛潜入了一个深渊之中,没有了那些尸卒的撕扯,但也感觉不到湖水的冰冷刺骨和强大压强,残破的身躯也已经没有了最初的痛苦,一颗充斥着血丝的珠子散发着微弱至极的光芒,将白紫苏完全笼罩在这抹羸弱如风烛残年的微光之中。
这颗珠子正是白紫苏适才滴血认主的龙族寿珠。
恍惚间,被拉拽的速度减慢了。
终于,在幽暗无光的深渊底部,玄铁链如蛛丝一般铺展开来,而被层层包裹着的白紫苏,则如一只不小心落入蛛网中的蝼蚁,渺小可怜。
“人……白家……该死……”
一双纤柔细嫩的手从最深的黑暗处伸出,以一种温柔的姿态抚摸向了白紫苏。随着这双手的靠近,玄铁链缓缓地解开了对白紫苏的束缚,露出了在白紫苏胸口处漂浮着的龙族寿珠。
无视着摇曳起伏的寿珠,一只手抚上了白紫苏的纤弱又伤痕累累的脖颈,蓦地,温柔的姿态瞬间改变,猛地捏住了白紫苏的咽喉,犹如一把坚固无比的铁钳。
另一只手变为了凌厉的匕首,利落的刺穿了她的心脏。
依靠着炼气七层的修为,以及龙族寿珠的保护,勉强能够苟延残喘的白紫苏,因为极度的缺氧而头皮发麻,几度挣扎之后,终于彻底的失去了意识。
与此同时,她的气息也渐渐地虚弱了,恍若游丝。
龙族寿珠似乎察觉到了自家主人命不久矣,珠子里的血丝迅速融化成了一点凝聚的血珠,以这点血珠为中心,射出了一条赤色的射线,直指入那双手的主人的眉心。
那双手猛的颤抖了一下,飞也似的远离了白紫苏。
“紫苏……紫苏……我的女儿……紫苏……”
断断续续的呼唤传来,凄婉惨绝,似有若无,不绝如缕,在空旷无垠的湖底形成了一阵阵的回音。
那双手极尽温柔爱护的环抱住了奄奄一息的白紫苏,将白紫苏拖入了更深的黑暗之中。
——
端木琴的思绪凌乱非常,有她与白珏在十里桃花亭的邂逅,有她不顾家族反对、与白珏毅然决然的私奔,有她在新婚之夜听到白珏对自己的承诺而感动落泪,有她与白珏的长子言儿的出生,有她们的女儿紫苏出生的欣喜和忧愁……
但是下一刻,出现了她听闻言儿遇害的消息,她见到了紫苏被逼跪下的画面,她得知白珏被杀害的消息……
以及她的女儿紫苏被彻底毁容的画面!
她的双手抚上了白紫苏犹如鬼怪的丑陋容貌,想要伤心的落泪,却发现变成了尸王的自己,不能落泪,甚至于,被压制住的尸王意识正在急速的反弹着,不断地反压着她的意识,
端木琴感觉得到,那属于尸王的意识在张狂的叫嚣着,想要一口一口的吃掉紫苏的血肉,想要将所有白家之人都统统杀死。她不明白为何这个尸王会如此的痛恨白家,但她知道,即使白家都死绝了她也不会伤心,但她却绝不会让它伤害自己唯一的女儿,唯一的亲人!
端木琴紧紧的环抱住白紫苏,带着欲哭的笑容,以哄小孩的语气说道:“紫苏,你再坚持一下,再痛那么一下下,你马上就可以恢复原状了,我不会让它来害你了。”
——
站在岩石上的墨昀,心绪久久难平静下来,但他双眸闪烁的望着沸腾不已的湖泊,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等待着血咒*完成的那一刻。
在见到如此之多的白家尸卒的瞬间,墨昀就猜测到了有人在进行一场血咒*。
血咒*,这是一种极为歹毒的祭祀之法,也是炼尸一脉被人极为忌惮的原因之一。
以血脉为诅,以执念为咒,以尸身为器,将其血脉全部融于尸煞之中,从此之后,天地之间,再无这支血脉,犹如魂飞魄散,消融在山川河脉之中。
“如果你对我有恨意,说不定,还可以成为尸卒侥幸活下去……难得找到一个和我胃口的人类……可惜了,白紫苏……”墨昀微垂双眸,不自觉地呢喃道。
蓦地,适才还沸腾不已的湖面,顷刻间,平静了下来,仿佛最开始般的平波无澜。
只是最顶上的月光渐渐由渗人的白色,转变为了骇人的血色,那倾泻而下的九重月华仿佛也变成了缕缕血丝,笼罩在整片湖面,犹如暴风雨来临之前,最后一刻的宁静。
墨昀猛地抬起头,不再看向这片诡异之极的湖泊,而是望向了山洞顶上,突然出现的一个人影。感觉到那抹人影身上浓烈的尸煞之味,墨昀不禁露出了自己的尖牙,他知道,正主来了。
“哼,哪里来的孽畜,竟然敢搅乱我的事情?!”那人一眼就看出了墨昀非是人族,但却也看不穿他的真身,如此一来,对他的实力也就猜测到了几分。
“老头子,你这就不对了,我可是把这最后一名白家之人扔进湖里,帮你完成血咒*了,你应该感谢我才是,怎么一上来就骂人家呢?”墨昀露出一抹妖媚的笑容,伸出猩红的舌头,眯起眼眸,舔了舔指尖上还残留着的白紫苏的鲜血,神情享受。
须发皆白的老者神情一凝,不明白这个妖族为何会知道白家之人,甚至还看得出来早已失传的血咒*,但他修行多年,与僵尸和妖族打了许多年的交道,他十分清楚,妖族天性狡诈残忍,没有好处的事情是绝不会去做的,所以他开门见山地问道:“你想要什么?”
墨昀也知道对方会如此一问,他低声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要求,只是想要你把从这里得来的东西还给我!”
“什么?你是如何得知……”一句话,戳破了老者苦苦掩藏的秘密,不禁心神微动,露出了一丝破绽。
墨昀趁此时机,伸出右手,一个玄妙晦明的阵法出现在他的手掌之间,朝着这个阵法摊开手掌,一把通体以墨玉制成的长枪从阵法之中猛然掷出,飞向了毫无准备的老者。
老者身形一晃,险险躲开,并未伤其要害,但被凛冽的杀气所击伤了识海,让他如羽毛般的掉落了下来,最后一刻定住心神,浮空站在湖面之上,面色铁青的盯着墨昀。
“我的东西被拿走了,难道我还能不知道吗?”长枪在空中转了一个圈,又重新回到了墨昀的手中,长枪在手,寒星点点,银光烁烁,为他平添了几分豪气。
“区区孽障罢了,它与你无缘,与贫道有缘,才会落入我的手中,这是天定之事,你难道要违抗天意不成?”老者理所当然的呵斥道,他看不清墨昀的道行,但也清楚知道,这人间的妖族因为受到天界限制,即使修行多年勉强修得人形,但灵智仍然不足,天性之中还是潜藏着对天道的恐怖,所以他想要以此来压制住墨昀。
但他不知道的是,这招屡试不爽的说辞,对于墨昀而言,却是一剂兴奋剂。
果不其然,墨昀忽的朗声大笑了起来:“好啊,那我就非要抢回来不可,因为我啊,最喜欢的就是违抗天意了!”
“你……?!”老者心中诧异不已,他想不到这世上还有专门违抗天意的妖族,心底不禁多了几分惊惧之感,超脱了自身对天地的本性畏惧,其心性之坚,若此刻不除,迟早会成为人间的心腹大患。
心思几度转换之间,老者望了一眼平静之际却暗藏汹涌的湖面,尽管血咒*还没有真正完成,但他为了这场诅咒祭祀消耗了太多的心神,无法拿出真正的实力,更何况这等妖族在前,如今也顾不得许多了,一咬牙,双手结印,口中默念着晦涩的咒语。
刹那间,湖泊里面的尸卒彻底苏醒了过来,他们身上的玄铁链骤然崩裂,让他们恢复了自由。
“尸卒听令,诛杀此妖!”
听到了炼制之人的命令,所有的尸卒都目光幽然的望向了墨昀。
一时之间,上千只嘶吼着的尸卒飞扑向了孤身一人的墨昀。
墨昀双眼微眯,不惊不惧,纵身一跃,横枪一扫,扫落了大批的尸卒。
霎时,血肉残骸如倾盆大雨降落而下,溅起了无数混杂着鲜血的水花。
“尸王听令,诛杀此妖!”
抑制不住愤怒和恐惧的呐喊响彻在洞口之中。
但也仅仅是呐喊罢了。
除了再次前仆后继的尸卒之外,尸王根本不见踪迹。
“尸王?你以为你喊一声就会有吗?要不要再喊一声尸帝,说不定会有奇迹发生呢。”
墨昀嘲笑的声音充斥在老者的耳间,犹如一根根锐利的尖针刺入了他的心胸之中,让他本就狭窄的心胸感到刺痛万分,顿时间,气血上涌,面色潮红,他划破了自己的手掌,逼出了九滴精血,拍向了湖泊的最深处。
见状,墨昀神情也更加警惕了起来。
不多时,所有的尸卒都朝着某处迅速的退开了,带着某种莫名的畏惧和信仰,它们跪倒在了地上,朝着那一处不停的跪拜着。
骤然间,一股强势的威严铺天盖地的袭来,让在场的两人都感到了久违的心惊之感。
被血染红的湖面沿着一条看不见的轴,向着两边自动分开了,犹如两堵耸立的高墙,四周的尸卒双手举起,带着兴奋的嘶吼,仿佛在虔诚的迎接着它们的王者。
墨昀紧握着长枪,惊讶地望着破水而来的那一抹红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