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明天下 !他正要递给罗贯中,眼睛顺便在稿子上扫了几眼,忽然觉得不对。“罗老先生,这份稿子,适才好像没有给朕看。”
允熥的记忆力算不上十分超群,十分重要的事情或自己感兴趣的事情能记得很清楚,其它的就差强人意了。不过他仍然几眼就判断出这个本子适才没见过。这个本子是写明初的,而适才罗贯中并没有对他说明初的本子。
“罗老先生,朕不是说最近以写汉洲大陆富饶的话本为主么,老先生怎么又写了一个有关国朝之初的本子?”允熥一边随意的翻着,一边说道。
他本来就是随便翻看一番。有关明初的本子已经数不胜数,除以朱元璋为主角外,以常遇春、徐达、李文忠、冯胜、蓝玉等人为主角的话本也都有,其中演出来深受老百姓欢迎的好话本也不少,已经不需再写了。
可他翻着翻着,将这几十页都翻完了竟然尚未完结。允熥心里觉得奇怪:大多数戏曲话本为了方便都不长,几十页足以,这个话本怎么这么长?
“罗老先生,这个话本怎么写的这么长?”允熥抬起头问了一句,随即见到罗贯中的表情有异,更加疑惑,又问道:“罗老先生,怎么写这么一个话本?”
罗贯中的表情变幻了几下,忽然站起来说道:“臣请陛下恕罪。”
“朕恕你无罪。”允熥更加奇怪:“到底是怎么回事?”
“陛下,这是臣按照建业二年陛下的吩咐,写的《英烈传》。”
“《英烈传》?”
“就是《英烈传》。”罗贯中说道:“当初陛下吩咐写一本仿效《三国演义》、记叙开国初年之事的话本。许多人都写了,但写的都不太好。只有吴玉朝的《大明开国英烈传》还好,可陛下也不太满意。当时陛下还吩咐臣动笔写一本《大明英烈》,可臣自认为年纪已大,就推绝了。”
“但臣后来却心想:‘臣真的没有时间写这一部《大明英烈》了么?’臣那时虽然已经六十六岁,精神头也日渐不济,可还能动笔,连坐在椅子上几个时辰也受得住。”
“而且陛下对臣的厚恩臣永远也还不清,臣为了尽自己之才报答陛下,决定动笔写《英烈传》。”
“从建业二年夏动笔,至今已五年,臣已经将草稿写完,正要开始诸字逐页的查看修改,一定为陛下写出一本能与《三国演义》相提并论的《英烈传》!”罗贯中缓慢的说道。
“罗老先生!”听了他的话,允熥又翻了翻手上的草稿,顿时有些感动。以罗贯中的年纪和在文宣司的地位,根本没有必要这样做;若说是为了文学史上的名声同样不必要,《三国演义》和《水浒传》的出版已经让他成为大明上下家喻户晓之人,一定会被记载在文学史上;若是为了儿子的前程,应该假托是他儿子写的才对。
所以,他真的是为了报答自己对他的赏识,才这么拼。想要写一部能够流传后世的经典的著作非常费心神,曹雪芹在《石头记》的第一回曾经写过自己所费的心血。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尤其是对罗贯中这个年纪的老人来说,减寿几年也不是不可能的。
“罗老先生不必如此!”允熥马上说道:“草稿不是已经写完了?朕让文宣司之人进行校改,不必老先生来做了。老先生只需在家好好养病。”
“陛下,这可不行!”罗贯中说道:“这个话本是臣写的,让别人校改不妥。臣有些情节虽然乍看之下十分平常,甚至有些别扭,但要是读进去了就完全不同了。可校改之人匆匆修改一遍未必会细读,略过了臣的想法将这一段情节删减,那臣的心思可就都白费了。”
“而且新进的那些人年轻气盛,都想着写出一个十分好的话本让陛下看中,未必愿意给别人校稿,就算勉强校稿,也未必会用心。”
“所以臣想自己校稿,不需他人之手。”罗贯中已经这个岁数了,说话比较直白。
“可罗老先生的身体?”允熥还是有些担心。
“陛下,臣若是停下写《英烈传》,身体才会不好。”罗贯中笑道:“臣既然决心为陛下写出一部高妙的《英烈传》,就绝不会在写完之前死的,必须把这个话本写完臣才会安心过世。”
这话说的十分不吉利,允熥忙止住他道:“不许这样说话!”可他心里却已经接受了罗贯中的说法。他确实听说过有些人就因为心愿未了能多活很长时间,等心愿达成马上就死了的先例。
允熥因此默许他继续给自己校稿,将草稿放回到桌子上,四下看了看,又对罗贯中说道:“朕派一个人来专门服侍你。你这屋没有地龙吧,过几日朕派工匠在这屋地下修建地龙,省的老先生冬天太冷。须知火盆再旺也比不上地龙。”
“谢陛下恩典。”罗贯中也没有推辞,行礼说道。
允熥又与他说了几句话,就要走了。临走前他最后说道:“罗老先生,一定要保重身体!《英烈传》不必着急。二三十年后朕看到也可。”
罗贯中听了心里也十分感动,郑重的躬身行礼道:“臣谨遵圣明!”可在心里说道:‘臣五年内一定让陛下看到此书!’
……
……
“陛下既然对罗老先生的如此厚爱,为何不加罗绒世袭的前程?无论文武都可。”等他们出了罗家,陈性善忍不住问道。任谁都可以看出,罗贯中现在最在乎的当然是自己的小儿子,给罗绒加封世袭的前程他最高兴。
“朕刚刚让罗绒去经厂当差,就又改主意加封他世袭的前程,朝令夕改,不妥。而且,按照现下的规矩,无论是加封文官的世袭还是武将的世袭都不太妥当。”
“所以朕回宫后马上吩咐修改《大明会典》,让罗老先生凭借自己的功劳和官位能为罗绒争来世袭的前程。可在这之前就加封不太妥当。”
“爱卿放心,只要诚心为朕办差,朕绝不会亏待任何一人。”允熥最后对陈性善说道。
陈性善弯腰行了一礼,抬头看了看天,对允熥说道:“陛下,臣之后要去吴玉朝家中探望,现下天色已经不早,且吴玉朝等人无论官位亦或是功劳都及不上罗老先生。臣请陛下回宫。”
“朕确实该回去了。”允熥说道。虽然离天黑还有段时候,可他还有一件已经答应的事情没做呢,把那件事做了也差不多就要天黑了。
允熥又与陈性善说了几句话,带着自己的侍卫掉头返回。不一会儿,他来到一条街上,四处张望起来。
张望几眼没见到应当在这里的人,允熥正想着‘莫非是还没前来’,就听身前传来脚步声,他抬头一看,就见到一个身量不高、看起来还是个小姑娘的女子向他走来,走到他面前后微微屈身说道:“思齐见过舅舅。”
“思齐到此处多久了?”允熥将她扶起来,笑着问道。
“舅舅,思齐到此处也没多久,只有一小会儿。”蓝思齐也笑着回应。
她见允熥不信,忙又道:“思齐确实没到此处多久。侍卫们都可作证。”她转过头一指身后跟着的侍卫。
“他们当然会顺着你的话说,能证明什么?”允熥笑道:“不过舅舅就当你才来不久。”
“昨日你大伯的寿宴如何?可热闹?”他又问道。蓝思齐这次出宫回梁国公府就是因为蓝珍寿辰,给她大伯过生日去了。
“自然热闹。”蓝思齐嘻嘻笑道:“现下舅舅这么重用大伯,人都是跟红顶白的,自然要来祝贺;就算少数不根红顶白的,也没必要得罪大伯不是?所以人来的十分多,贺礼也很多。”
“思齐是姑娘,又不是前几年年纪小的时候可以去男席张望,不过在女席上也能看出来的人又多么多。”
“那些夫人什么的,听说思齐是大伯唯一的亲侄女,又住在宫里,什么也顾不得了,都凑上来和思齐说话,就好像苍蝇似的,赶走赶不走。”
“你呀,”允熥牵着她的手笑道:“跟红顶白乃是人之常情,也不必这么刻薄。”
“若他们仅仅来送个礼也就罢了,可我坐在侧厅,都能听到有些人称赞大伯的话。那话说的,真不害臊!”蓝思齐又道。
允熥又笑了笑,说道:“罢了,不说这个了。说舅舅让你到此处与舅舅会合的缘故。”
“这附近新开了一家苏州一家商户的店,听二妹妹说首饰的样式很新奇,舅舅就要买一些回去给大家看看。”
“你也知道,舅舅对于首饰是一窍不通的,可今日下午要做的事情又不适合带宫女出宫。这时忽然想起你在宫外梁国公府,也正好定下今日回宫,舅舅就叫你过来为舅舅掌掌眼,看看什么样式的宫中会喜欢。”
他马上又补充道:“思齐,自然也有你一份。”
“就是没有思齐的一份,今日舅舅只带着思齐来逛珠宝首饰店,也没什么。”思齐说了这句话,不等允熥反应过来,又道:“那家苏州人开的珠宝店是在这条街上么?”
“就是这条街上。”
“可是,”思齐脑袋转了一圈:“这命名是一条专卖古玩的街。”
“这就没错了,”允熥笑道:“当时二妹妹和舅舅说的时候就说清楚了,苏州这家店铺既卖珠宝首饰又卖几件古董,就将店铺放在这里了。”
“是那一家么?”蓝思齐指着一家店铺的牌匾:“这家店铺的名字叫做福锦安轩,又落款苏州李氏。“”
“就是这家!二妹妹告诉舅舅的就是这个名字。”他低头看了一眼思齐,说道:“走,让咱们进去看看,是不是真的大多数首饰都样式新奇。”说话间。他已经带着蓝思齐走了进去。
兴许今日休息的人少,走进去后见到几个伙计没什么精神的站在柜台后面。
不过他们扫视允熥和蓝思齐一圈后,脸色马上就变得高兴起来,也瞬间精神起来,待允熥拉着思齐走到他们的柜台附近后马上问道:“不知公子与小姐要看什么?”允熥和思齐身上的外衣就很值钱,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子弟,自然好认真招呼。
“听说你们这家店铺在京城开业不久,看看有什么新鲜花样的首饰。”允熥一边打量一边说道。
“您想要什么花样的什么首饰?”伙计问道。
允熥没有回答这句话,而是拍拍蓝思齐的肩膀。蓝思齐走上前开始说宫中主人的喜好,让他听听有没有符合众人喜好的新样式的首饰。“不论什么首饰都要!”思齐最后说道。
伙计想了想,找出几条项链说道:“小姐,这是我们店里的师傅新作的花样,您看看。”
蓝思齐看了一下,转过头对允熥说道:“外甥看着这几个花样还不错。”
可是从前没人做过的?”听到思齐的话,允熥拿起来看了看,问道。
“这,公子,天下做首饰的师傅千千万,小的万不敢打这个包票,说从来没有人做过这样的花样。但至少小的没见过,也就是说京城和苏州府肯定没有店铺卖过这花样的项链。”
“那就都要了吧。”允熥说道。
之后他们又看了其它许多首饰,思齐觉得符合宫里的人喜好,又是新样子的都买了下来。让这个伙计高兴的合不拢嘴。
不一会儿将这些首饰都包好以后,允熥让一个侍卫提着就要回去了。他可没有心思在这样的地方多待。
可思齐却忽然又拉了拉他的衣袖,说道:“舅舅,外甥还想去那边看看古董。”
之后他们又看了其它许多首饰,思齐觉得符合宫里的人喜好,又是新样子的都买了下来。让这个伙计高兴的合不拢嘴。
不一会儿将这些首饰都包好以后,允熥让一个侍卫提着就要回去了。他可没有心思在这样的地方多待。
可思齐却忽然又拉了拉他的衣袖,说道:“舅舅,外甥还想去那边看看古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