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明天下 !“臣大同镇副总兵杨峰,见过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臣宣府镇副总兵曹行,见过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乾清宫内,两个十分魁梧的将领面对着允熥跪下,大声喊道。
“都起来。”允熥让身边的小宦官去扶他们,并且说道。
等他们二人站了起来,又恭恭敬敬的屁股稍稍挨着椅子一点儿坐下,允熥笑着说道:“杨峰,曹行,你们两个和朕这么拘束做什么?”
“臣身为臣子,自当对陛下恭敬。”他们二人几乎异口同声的说道。
若是旁人,允熥听到这么说不论口头上如何,心里肯定是高兴的;但面对他们二人,允熥却不是如此。
杨峰是最早被派到他身边的两个侍卫之一,而另一个侍卫陈兴为保护他已经战死了,他们相识超过十年,即使近三年没有没有见过面,也非常熟悉。
而他认识曹行的时间也不短,当上皇太孙之前在兵部办差的时候就认识了,因为脾气相投二人关系不错,后来洪武二十八年他在长城沿线巡视被蒙古人攻打时,曹行又为他丢了一条手臂,让允熥对他更为看重,关系更加紧密,一直到建业三年初他自愿前往宣府当副总兵。
因为这两个人同他关系不一般,所以允熥极为重视他们,不仅是把他们当做臣下,更把他们当做了朋友。
是的,朋友。允熥是非常孤独的,不论是当皇太孙还是皇帝身边都围着一群人,但这些人要么是想要钻营的小人,要么是正直的大臣,他生怕一时不察,致使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了,允熥也不敢和他们交朋友。自古以来皇帝或者国君都是称孤道寡,就是如此了。
可在巨大的孤独感下,允熥又十分想要有朋友,于是和他相识时间最久、为保护他负过伤甚至丢了一条胳膊的杨峰和曹行就逐渐被他当做了朋友,对他们十分特殊。即使后来迎娶了熙瑶,熙瑶和他可以交心,但毕竟不是朋友。前年要不是他把杨峰当做朋友,恐怕他早已身首异处了。
因为把他们当做了朋友,所以允熥此时说道:“你们两个是朕最亲近的大臣,不要对朕这样恭敬,朕平时与其它大臣在一起商议事情已经足够烦闷了,就想和你们轻轻松松的说话。都把屁股坐实了,不要好像在椅子上扎马步似的。”
“杨峰,拿出你当年刚刚到朕身边为侍卫的时候重阳节带着朕逛街的样子来;曹行你也是,就好像当初朕刚刚到兵部办差的时候一样说话。”
杨峰与曹行对视一眼,虽然不敢像他说的那样做,但也慢慢放松下来,在椅子上坐实了。
“这就对了。”允熥靠在床上,笑道:“放轻松就好。”
“曹行,这二年宣府一带的情形如何?蒙古人入寇的事情多不多?不仅是长城内,长城外的卫所受到蒙古人袭扰也算。”允熥开始问起正事来。
“皇上,”曹行刚刚说了这两个字,允熥又打断道:“叫官家。”
“官家,这二年宣府一带的情形还好。”曹行说道:“虽然原来的北平三卫(燕王三卫)被打散调走后少了许多兵马,但蒙古人也远不及当年,现在还有的这些兵马足够应付他们了。”
“更何况建业三年下半年宁王殿下又出兵征伐了一次漠北,还使得他们换了大汗,蒙古人的势力更弱,不要说打破长城,就是击破长城以北的卫所也不能。”
“但还是有人袭扰。这些来袭的蒙古人都不多,至多二三百人,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手里拿着缺口很多刀枪,骑在马上想要趁着大军疏忽的时候抢点儿东西回去。去年各卫所一共奏报了这样的事情三十多次。”
“还不多。”允熥说道:“吩咐各卫所注意防范便是。”
对于这些零星过来连游击队都算不上,只能算作土匪的蒙古人的袭扰,他也没有什么好办法。按理说,消灭土匪最好的办法就是直捣他们的老巢,但蒙古人的老巢是移动的,蒙古草原又地广人稀,想要找到十分不易,只能以守为主,通过像编织渔网一样建立堡垒一点一点压缩蒙古人,每几年派出大军到草原上打一仗,即使蒙古人都跑了捞不到仗打也能向他们表示大明还注意着你们呢,老实一些。
“官家,臣所在的大同镇也一样,即使去年蒙古人新任的大汗鬼力赤对大明称臣,陛下又同意开互市后也有些蒙古人会来袭扰。草原上并非所有部落都听鬼力赤的话,况且去年分别在大同和延绥的两次互市商人都不多,蒙古人连盐和茶叶都没有买足。”杨峰说道。他在建业元年被派到延绥为副总兵,第二年被调到大同为副总兵,所以对两地的情形都比较熟悉。今年他已满三年的任期,回京述职来的。曹行也是一样。
“也多注意吧。”允熥又道。
但说完这句话他自己就失笑道:“朕岂是不该和你们说这样的话,你们又不会回去继续为副总兵了。稍后朕让金幼孜等人拟旨传给边镇。”
“官家,不知想把我们派到何处为官?”曹行听到这话,不由得好奇地说道。
“你们已经听说要和撒马尔罕见仗的事情了吧?”允熥问道。
“是,官家。”他们答道。
“依据很多地方来的情报,明年他就会出兵大明。朕当然也要做预备,在西北击败他。”
“现下还不知晓帖木儿会出兵多少攻打大明,朕也不好说会出兵多少。但怎么也不会少于这次攻打安南出动的将士。”
“这样大的仗,要提前预备的事情很多。你们两个都是朕的左膀右臂,不仅忠诚于朕,还颇有才能,就留在京城帮着朕一起筹备此战;明年和撒马尔罕见仗,朕至少要许你们二人一个参将。”允熥说道。
“臣等领旨。”他们二人马上躬身答应,尤其曹行的眼睛都发亮的十分高兴的答应着。他本来就特别喜欢打仗,当年不愿在允熥身边非要跑去边关,听到明年有仗打自然高兴。
“曹行,杨峰,朕先在五军都督府给你们两个挂个名,究竟干什么,待朕与诸位爱卿商议好了以后再分派给你们。”允熥又道。
吩咐过此事,他们三人又说了几句话,曹行和杨峰就要行礼退下。可允熥却说道:“杨峰暂且留下,朕还有几句话要和他说。”
待曹行退下,允熥从床上站起来在屋内溜达,同时貌似无意的对他说道:“朕听闻,昨日你们家有人生了病,求你舅舅家也就是皇后的娘家找了太医去看病?”
“是,官家。”杨峰有些摸不着头脑的答应着。
“是谁生病了?”
“是臣的内子。”杨峰脸上露出悲伤的神情说道:“在臣返回京城前,内子就生了病,好几个月一直不见好。臣从大同返回后本以为她的病会好一些,哪知道却更差了。”
“臣为了内子的病能尽快好了,请遍了京城的名医,还在太医不当值的时候请过几名太医,但也都不见好。最后臣不得不求舅父请太医院医术最高明的太医来看病。”
“可到了此时内子的病已经太过严重,救不得了,昨天伴晚病逝。”杨峰是有些悲伤的。他和妻子是包办婚姻,但这么多年相处下来总有些感情,何况他们还有了一个儿子。
“朕失言了。”允熥说道:“既然如此,为何不早早和朕说?请几天假?”
“陛下,臣是回京述职的,总不能连官家的面都没见到就告假,总要当面听过官家吩咐过臣,臣才好请求准许几天假。”杨峰道。
“既然如此,朕就准你十天的假,将夫人安葬后再说。”允熥说道。
“多谢陛下恩赏。”杨峰说道。虽然丈夫要为妻子服一年的丧,但古代妻子过世丈夫在官方是没有丧假的,和父母、祖父母甚至伯叔过世都完全不同。
允熥又安慰他几句,忽然问道:“杨峰,既然淑人过世,你的儿子现在谁来照顾?”
“暂且由臣的母亲照顾。”杨峰略觉奇怪,但还是答道:“臣是家中长子,弟弟年纪还不大,虽然已经定了人家但尚未娶过来,臣所以将孩子交给了母亲照顾。臣的母亲年纪还不算大,还照顾得来。”
说着,他略觉苦恼的说道:“臣将来总是要再娶的,但就怕再娶的妻子对孩子不好。这样的事情臣也听过。只盼着能找一个品性好的人才好。”
允熥没有多说话,只是又安慰他几句,让他退下了。
杨峰刚出了门,王喜就窜了出来,一边倒茶,一边对允熥说道:“官家,为何不和他直言?”
“他妻子刚过世,朕就和他说,太不像样子了。等过几天,他的妻子下葬以后再说。反正依照礼仪,他再娶总要过一年,也不必着急。”允熥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