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同辉 !俘虏们静了一瞬间,便掀起新一轮狂热的议论,说什么的都有,仿佛明天就能出人头地。
外围,胡齊亞和青子都听傻了,也看傻了。
青子嘀咕道:“死铁嘴!”
死人都能被他说活了。
姑娘听见了肯定喜欢。
从此后,‘铁嘴’名至实归!
青子看着小四,满心都是嫉妒羡慕。
胡齊亞没听见青子嘀咕,正目光炯炯地注视人群中央的小四,不知想什么。正好一媳妇来收碗,他把砂锅往人家怀里一塞,便举步向工地中间走去。来到小四身旁,站定,手按着腰间的枪套,两眼在火把映照下发出狼一样的寒芒。
众人不由自主胆寒。
人群顿时静下来。
无数双眼睛都看着他。
胡齊亞开口了,声音并不高,然每一个人都听见了:
“我爹是牛贩子。
“叶叔是杀猪的。
“小爷是乡下野小子。
“观棋是丫鬟。
“我们这些人:我爹现是姑娘心腹智囊;叶叔现是老爷身边头号猛将,姑娘曾夸他‘两把杀猪刀使得出神入化’;小爷就不用说了,你们都认识了。我父子和叶叔当年还绑架过老爷和姑娘,老爷和姑娘不计前嫌,收留了我们。当日,姑娘把叶叔的女儿带走了,不要我。因为小丫妹妹茶饭好,而我,却输给了比我小几岁的姑娘……”
他也像讲故事一样,将当年难民造反、叶屠夫将李卓航父女掳去青华山、李菡瑶三逼胡清风的经过说了一遍,现身演示李家父女敢用人、肯用人、会用人。
那一年,李菡瑶才八岁。
那一天,八岁的李菡瑶对他说:
“我不要你,因为你无能!”
“你用蛇威胁我,反被我制住,不觉得丢脸?”
“我喜欢能干的人。小丫手无缚鸡之力,可是她厨艺好,这便是她的本事。若你也有能力,我也会重用你;没能力,不要!”
从那以后,他卧薪尝胆。
这才有了今日的胡少爷。
……
李二呼吸粗重起来。
高壮俘虏攥紧了拳头。
所有俘虏都眼冒金星,眼中流露强烈的渴望——渴望建功立业,渴望功名富贵,原本不敢想、没指望的事,眼下统统都敢想了,且刻入心底。
胡齊亞看着他们笑了。
他抬头,望向天鬼峰,仿佛看见李菡瑶站在天鬼峰顶,在云端俯视他们!
他在心中对她道:
姑娘,你看见了吗?
齊亞又进益了。
将者,智、信、仁、勇、严也。五德皆备方可为将。“智”为五德之首,乃将帅必备,不然空有一身武力,也不过是匹夫之勇,无法主掌一只军队。
齊亞今日才小有体会。
将来,路更长……
齊亞不会懈怠!
胡齊亞对着散落在工地上的俘虏们,豪情满怀、柔情满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弥漫在胸腔。
胡齊亞也不知这是男女之情,还是兄妹之情。若说是男女之情,李菡瑶在他面前毫不掩饰对王壑的倾慕,他却不曾嫉妒,只有担心,担心王壑辜负了她;若说是兄妹之情,为何如此思恋她?少年不愿深想。
※
鄢芸自去年跟了李菡瑶后,也做了几件大事,但那都是在李卓航和李菡瑶主持下进行的,她只参与谋划;这次景泰府的战役,却是她亲自指挥的。
取得这样的战果,少女不免有些小得意,还稍稍感到骄傲。她才十几岁,兴奋起来便露了痕迹,在颜贶面前还好,见了胡齊亞便露出少女天性。
胡齊亞没笑话她,还赞她。
他也是少年,激情飞扬。
他们是同僚,是伙伴!
他们有着相同的抱负!
不需要豪言壮语,他们只交换了一个眼神,便达成了同心协力、辅佐李菡瑶的决心。
他们有信心,也有勇气!
“爹爹,你看见了吗?”
辞别了胡齊亞,鄢芸仰望晴朗的天空,默问父亲。在她心中,爹爹鄢计、师尊梁心铭并未消失,都隐藏在虚空注视着她,所以她绝不能颓丧。
回到船上,面对颜贶不可思议的眼神,鄢芸含笑以对,镇定地吩咐船工将船掉头,去霞照,一面又吩咐冰儿摆茶果,就摆在船头、露天下、阳光下。
安置了俘虏,还有颜贶。
李菡瑶嘱咐她:对颜贶,要动之以情,警之以义,而非羞辱踩踏。这个“情”,非男女之情。
鄢二姑娘很期待这挑战。
冰儿忙带人去安排。
鄢芸招呼颜贶:“将军请。”
颜贶身上的武器都被卸了。
他也不在意,在船头坐下。
鄢芸一面亲自为他斟茶,一面关切道:“将军忙了一夜,乏了吧,吃些点心,喝口热茶。”
颜贶应道:“姑娘费心。”说着话,两眼注视着一身孝服的少女,美丽、从容,坐在茶几对面,动作优雅地冲茶,丝毫没有面对陌生男子的羞怯。
他忍不住问:“五千俘虏,姑娘那点人能压制得住?就不怕他们造反?”
他还不知宋平那九千人也被俘了,还以为鄢芸将他们都炸死了呢。今晨那毁天灭地的爆炸,他可是记忆犹新。越是这样,越看鄢芸不可思议,心想她小小年纪,如花少女,怎会如此心狠?那么多条人命啊!
鄢芸将茶递给他,微笑道:“这个,将军不必多虑。”
这是说他不必操闲心?
颜贶沉默地接过茶,喝了起来;喝着茶,又捡了两块点心吃了,他还真是饿了呢。
鄢芸也饿了,也吃了起来。
颜贶吃了几块点心,才住手,又看向鄢芸。
鄢芸待客十分尽心,见他停了,也忙停下,吩咐冰儿“摆棋,我与颜将军手谈一局。”
冰儿立即去搬棋具。
鄢芸的从容不迫,令颜贶极不舒服。两人坐在船头,头上艳阳高照,身边江流滚滚,年轻将帅和娇柔少女,品茗弈棋,不知道人见了这一幕,还只当他们是亲人或情人,再想不到他们是对手,是胜者和俘虏。
颜贶手撑在矮几上,郑重问鄢芸:“姑娘真一点不担心?在下可是留了一万五千人在城外呢。”
鄢芸微笑道:“不担心。”
颜贶道:“愿闻其详。”
冰儿捧着棋具来了,将棋盘放在矮几上,另有两个天青色的瓷罐,一人手边放了一个。
然后,冰儿退到鄢芸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