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同辉 !原本他可以跟颜贶一走了之的,但不知李菡瑶派江如蓝来宁波府的用意是什么?万一有事,而他和颜贶都走了,岂不正中对方下怀?所以他得留下。
他眼前浮现江如蓝鲜艳的脸颊,目光变得幽深、悠长,想起去年夏天被她扑下水淹得七死八活,这次她又能玩出什么花样呢?还有,当日江家被灭门时,他好心去向她报信,却被她指控为主谋,如今江家老小就要回来了,证明他是无辜的,倒要看她如何面对自己。
颜贶心中流星似的划过一个念头:若是江家人回来了,重续婚约也未尝不是好事,横竖他总要娶媳妇的,只要把李菡瑶收服了,娶她表姐有什么?
他本能不想这心思被东郭無名察知,便故意沉吟道:“就怕本将军走了,这些将领不服公子调遣。”东郭無名虽是他的军师,却是没有兵权的。他在还好;他不在的话,靖海水军的将领不会听从东郭無名调遣。
东郭無名沉声道:“将军带裘光去,孟凡留下。”
副将军孟凡乃颜贶心腹,只要颜贶嘱咐他听从东郭無名调遣,孟凡不会有二话;而裘光心机深些,平日里虽对颜贶很恭顺,却算不上心腹,东郭無名一向防着他,当然不能让他脱离颜贶的掌控,留下来谁知有什么变数。
颜贶见他安排切中关键,便没话说了,心中十分想再叮嘱他别算计江如蓝,只是刚才已经说了两次,没脸再说。无奈,只得带裘光来了景泰府。
东郭無名留在了宁波府。
这正是李菡瑶要的结果。
颜贶带了两万水军,十几艘大船,以巡查为名,停在距离景泰府城十里外的水上。
他派人密切关注李家动静。
宋平带着九千人追踪“李菡瑶”,这一消息立即被探子报到颜贶面前。颜贶想了想,决定按兵不动,等他们双方分出胜负来,他再出手不迟。
这一等,就等到下半夜。
先是探子回报,说围困李宅的禁军已经进入李家,又有水军中的内应来回,说宋平派水军楼船回城,运了大量火药,往天青山天鬼洞去了,不知作何用。
颜贶不是没想过李菡瑶被宋平炸死这个可能,他应该急速发兵去天青山救援的。可是他又想:东郭無名说李菡瑶绝不至于如此无能,嘱咐不可妄动;他也忌惮李菡瑶的手段,怕局势未明朗前,去了反坏事。
他便忍住了,继续等。
天明时,他听见天青山那边雷声阵阵,虽不知双方胜负,也不敢再耽搁,忙率六艘船一万水军朝景泰府城赶去,留裘光带领余下一万人随时接应。
他和东郭無名做足了工夫的,此刻按照计划进行:在景江码头,故意询问守军打雷是怎么回事。守军回禀道,官兵正围剿李氏叛党呢。他装作大惊模样,说他与李家有些渊源,急忙赶去李家救人。——这是人之常情。
他做足了姿态,既然打着救人的幌子来的,便不好率大军进城,以免被人说别有用心;再说也没必要,宋平只留了一千人看守李家,他带一千人去足够了。那些地方禁军是什么东西,他清楚的很,好歹在靖海水军混了这么多年,又做了靖海大将军,还镇不住那些烂人?
一千人都多了呢,因为他想抢占李家,才带这么多的。只要把李家和太平工坊握在手中,不论是对付宋平和范大勇,还是对付李菡瑶都容易了。
到李宅一看,十几个地方禁军把守门房,颜贶令属下上前喝道:“靖海大将军来了。这里谁做主?”
众禁军有的急忙上前参见将军,有的束手听命,又胡乱回答“鄢指挥。鄢指挥在里面呢。”
颜贶并不关心“鄢指挥”是谁,想来不过一个小小的指挥使而已,不值得他留意,再说眼下也没空细问,因此喝道:“前面带路!”一面翻身下马。
一禁军道:“是。”
于是引着颜贶等人进去。
却有十个靖海水军留在了门房,狼一样盯着地方禁军,弄得那些禁军们瑟缩地直往后退。
正是清晨,颜贶一路上只见李家园林内桃红柳绿,莺啼燕鸣,丝丝雾气沾湿了卵石小径,心旷神怡的同时,也暗暗纳罕:这些禁军居然没有大肆抢掠?
到正院,院外也有几十个禁军把守,引路的禁军忙上前嚷“靖海大将军来了。快去通禀。”
说话间,颜贶已大步跨进门,就连他身后的水军也都长驱直入,眼中根本没那些禁军。
众禁军也都不敢拦阻。
谁让人家官儿大呢。
颜贶踩着台阶来到上房门口,朝堂上一看,只见一身穿素白锦衣、领口和胸口绣兰草的妙龄少女正端坐在方桌右边,双目炯炯地注视着他;两个丫鬟站在她身后,一副严阵以待的情形,不由一愣——这是谁?李菡瑶他见过的,这少女不是李菡瑶,看装扮也不像丫鬟。
心里疑惑,嘴上就问了出来。
“你是何人?”
“小女子乃前徽州巡抚鄢大人之次女鄢芸。”
鄢芸说着,含笑起身。
客来了,不得迎接!
颜贶震惊不已。这一问一答间,他心中已转了几转,明白李家并未陷落,否则这鄢芸不会在堂上坐等他;还有,李菡瑶也没有危险,因为鄢芸举止从容淡定。
那么,宋平败了?
李菡瑶果然厉害!
颜贶想通后,朗笑一声,做出如释重负的表情,一面大步跨进屋,一面道:“原来是鄢姑娘!姑娘既在此,想必李姑娘也没事。本将军听说官兵围剿李家,担心李姑娘遭难,急忙赶来阻止。李姑娘人呢?”
鄢芸并不回答他的问题,只微笑道:“巧的很,小女子也奉李姑娘之命,在此等候颜将军大驾光临。将军请坐。”一面说,一面侧身延请颜贶上座,并回头命冰儿上茶果。
颜贶心重重一跳——
等他?算准了他要来?
他感觉装不下去了。
他在方桌另一边坐下,脸却朝着鄢芸,困惑地问:“李姑娘知道本将军要来?等本将军做什么?”
鄢芸惊讶道:“将军不知道?”
颜贶摇头道:“不知。”
他应该知道吗?
鄢芸却道:“江姑娘没告诉颜将军?”
颜贶一滞——
他根本没见江如蓝。
鄢芸察言观色,猜测道:“将军没遇见江姑娘?”
颜贶强作镇定,撒谎道:“本将军近期一直在外巡查,听说范大勇派人攻打李家,立即就带人赶来了,尚未回宁波府,想是跟江姑娘错过了。”
“哦,原来这样。”鄢芸注视着年轻的将军,笑得意味深长。颜贶在她笑吟吟的目光下,狼狈地垂眸。正好冰儿端了差点上来,鄢芸招呼道:“将军请用茶。”
颜贶忙去端茶盏喝茶,借以掩饰自己的心虚。揭开茶盏盖,将那粉彩花鸟茶盏送到嘴边,刚要饮茶,忽然又顿住。他暗骂自己糊涂:李菡瑶既然未败,又让鄢芸摆出这副阵势,说不定就在算计自己。李菡瑶的手段诡谲多变,也许这茶水中就有毒,怎能毫无戒备地就喝呢!
鄢芸见他对着茶盏出神,问:“将军想什么,怎不喝茶?”
颜贶见她催自己喝茶,更警惕了,只觉手中那盏绿中透黄、散发清香的茶汤神秘莫测。
他随手放下茶盏,抬头笑道:“本将军是想问姑娘,李姑娘派江姑娘去宁波府找本将军有何事?”
鄢芸目光下移,看看被他放下的那盏茶,又抬眸直视着他,微笑道:“请将军去霞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