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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明思蓦地睁大眼,抿紧了唇,深深吸了一口气,“你能不能不要这般只为达到自己的目的就不择手段,连累无辜!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会害了明宛!她如今才十六,性子单纯,也少有见识,她根本不能分辨许多事情,也不会保护自己。青石是好,可不是说好人同好人就适合在一起。青石同明宛同你无冤无仇,可你今日所为,让青石难堪,让明宛受伤,甚至还有可能——”
“纳兰明思!”荣烈突地沉沉出声,眸光锐利若有穿透力一般,“不是每个女人都会像你这般凡事都计算得清清楚楚,分毫不差!也不是每个女人都会像你这般将自己裹得滴水不漏,半点也不肯冒险!这世上哪儿有什么事儿是真能全然掌控于人手,控制于人心的?你这般选择不代表旁人也要这般,世上本无绝对之事!你觉得你妹妹年幼不更事,可你也说了,是人都有自个儿想法。你当她看不出来青石对她无意么?可她动了心思,她若愿意去尝试去争取,你怎知她就没衡量过后果?你怎知她就不会无论如何也能无怨无悔!”
荣烈的声音先是低沉,而后渐渐加快了些语速,却字字清晰,到了最后,已是掷地有声一般。
说话间,他眸色暗沉,眸光宛若有质一般隔着一臂远的距离同明思有些怔住的目光相接,却是不避不闪,定定直视。直到最后那似轻若重的“无怨无悔”四字溢出口后,琥珀色的眸光才轻轻漾了漾,下一刻,暗沉退却,深幽浮上。
明思一时无言。
这是一个无法辩清的论题。
她比谁的明白。
没有结果是因为他们二人站的角度和立场不同。其实这个论题,即便是让当事人之一的明宛来说, 她也不会知道自己如何选择是对的。她只能跟着自己当下的心意去做选择——可谁有能保证,怎样是错?怎样是对?
不后悔,错也是对。
若有悔,对也是错。
但凭人心而已。
想到这里,明思不觉也有些愣神。
她原本同荣烈讨论的重心和初衷并非是这个,可怎么不知不觉,两人却说到了这里。最后,却成了这般论题无解的状态。
可面对荣烈此刻咄咄逼人的目光,她心中也有纷乱。
荣烈话外有音,她不是听不出来,她这两日其实也算心境平和。冷淡疏离不过是为了别的目的。当然,其中一个,也是如她所言,觉得那样无论她对否都百依百顺,柔情似水的男人,不是真正的他。这样的相处,让她不仅不踏实,也有心有歉疚。
她真不是想和他争吵,更不是置气。
两个人的相处,不能是靠哪一方伪装,因为人不可能伪装一辈子。真性情始终存在,持续伪装下去,终会有一日会累。
而她,同样也会不习惯,会觉得不安。
今日这般,也的确逼出了他的真性情。
可明思却不明白,他语中和眼底按捺住的那一抹让她也有些分辨不清的复杂情绪是从何而来?
只因自己这两日的疏离冷落,只因今日对他所为的这份不悦不赞同么?
她仔细回想,也没觉自己说了什么太过过火让他生气的话啊……
“荣烈,”明思整理了下思绪,斟酌着措辞,然后轻轻抬眸,“我没有别的意思。我说这么多,就是我说的那些字面上的意思。我们相识算来时日也不短,你对我了解不少,我也对你不算陌生。前些日子,你说的话,我都听得明白。可那样的你,不是真正的你。虽然你那般待我,也许你觉得对我的好。但我宁愿面对一个真实的人,而不愿面对一个处处隐藏自己本性,处处忍让勉强自己的人。”
顿了顿,将目光从荣烈深幽凝视的眸中移开,眼帘垂了垂,语声低了一分,“我并不觉得你是坏人。你不要把我想得冷心冷清。许多事,我是明白的,我也会感觉。我知道你很多事是为了我——可是,我不希望你在做事中牵连太多无辜之人。这样的话,即便是帮了我,我也会心有不安。而且,你有没有想过,昨日因,今日果,若是有朝一日,事情揭露,你自己也会受影响。青石和明宛也许算是小事,他们也不会如何对你怨恨记恨。可旁人呢?这世上许多恩怨原本就起于无心。你是大胡的亲王,无论上下左右,皆有无数目光明着暗着的盯着你。你如今可肆意而为,若是有一日你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时,你旧日留下的种种痕迹都有可能被有心人抓住利用,届时,没错的会说成有错,有错的便更会被人说得罪不可恕。世上强大,莫过于悠悠之口。人心能防,众口难堵。”羽睫轻轻抬起,现出黑水晶一般通透的一双剪水秋瞳,晶莹清澈,映入眼帘,似有波光在其间微微颤动,“荣烈,我不是不明白……我如今虽是不能说什么,可无论如何,我也只会盼你的好。即便你是违了自己的性子,可我长这般大,你是头一个同我本无干系,却又这般全心全意待我好的。”
明思的语声低低轻柔,眸中波光似微风吹秋湖,又似月华照水,说不出的情致。
随着明思的话声,荣烈的眼中先是泛起了一丝涟漪,而后慢慢扩大,下一瞬,迸出似惊似喜的光芒。眸光乍然惊亮,一瞬间便照亮了整张俊容。拧起的浓眉松开,抿紧的唇线倏地柔缓,紧绷的下颌释放出优美圆润的线条。
紧紧凝视着明思,少顷,身形一动欲上前。才发现书案相阻,侧身迈过,站定明思身前,眉宇间已是Chun水般的笑意,语声更是柔得滴水一般,“思思,是我弄错了,你不是同我置气,是在担心我,对么?”
荣烈逼近身前,两人间的距离由一臂倏地近到一拳,气息扑面而来,呼吸可闻。明思面上没来由的一热,目光游移开,眼帘半垂,竭力平静低声,“你不该牵连平阳王妃的……”
荣烈“呵呵”低笑,明思那丝缎般莹润黑亮的睫毛根根清晰在他眼前,浓密挺翘,此际正在不受主人控制的轻颤,宛若可爱的蝶翼。
荣烈的心一刹那柔软到极致,心底方才才发芽的那一股暖意,此刻已蔓延涨满到整个心房。让他觉得自己的心从未这般暖过,这般舒心,这般满足快慰。
不敢唐突,却还是忍不住情不自禁地伸手握住明思的胳膊,垂首凝视近在呼吸间的这张娇颜,“你是听眉儿和明珠说的吧。那事的确是我让布罗安排的。可我并未刻意牵连平阳王妃,也不曾对她下药。布罗去查过了,大夫说是平阳王妃体态过丰,血有阻滞,故而骤然刺激动怒才会导致发病。”叹了口气,“你真是冤枉我了,我再会算,也算不到这桩啊。再说了,我想折腾她,平阳王妃正恨她,能动弹于我才更有好处,我如何会做那损人不利己的买卖?”
“体态过丰?”明思抬首微诧。
荣烈噙笑颔首,咳了咳,打了个比方,“她大概有三个你这般重,兴许还要多些……”
明思一滞,无语。
荣眉说过洛河郡王体态较胖,没想到还是遗传性的……肥胖容易导致三高——这血有阻滞一说,说明平阳王妃应该是有高血脂吧。
她还真是冤枉了荣烈。
听到平阳王妃中风偏瘫那一刻,她想到了明柔母亲给大长公主和大老爷下药之事,又听荣眉说平阳王妃当时正在喝茶,所以第一个反应便以为是荣烈为了扩大矛盾,对平阳王妃下了手。
何况,她能猜到是荣烈做的,其他人焉能不会察觉蛛丝马迹。
不说旁的,前日里,荣眉和明珠也不是没有揣测的,只不过见她不想提,才转了话题。可见,荣烈的性子也并非她一人心中有底。她不过错在错怪他对平阳王妃下手。
可这也不能怪她啊,就她以往所见,荣烈还真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不过,他最后的那句解释也符合他的性情。
他安排这些事是为了对付莫清清,有了先前的种种,平阳王妃已经对莫清清有了成见不满,若平阳王妃健康自如,于荣烈的目的之言,还更有用处些。
毕竟一个家庭中,能名正言顺同媳妇为难的也是婆婆。丈夫虽也关键,可从荣眉处听来的消息,这洛河郡王能为莫清清遮丑伪证,说明他要不是用情至深,便是脑子不大灵光,才会被莫清清左右。
想到这点,明思也有些可怜这洛河郡王,可这东西也算是愿打愿挨,论不到她评议什么。
叹了口气,她忽地想到一事,眸光闪了闪,看向荣烈,“那宝光郡主为何——”
说了一半,又有些后悔,这事其实也不关她的事,何必多次一问,遂顿住。
荣烈听得半句已经明白,眼里蓦地漾起调侃笑意,唇畔似笑非笑,“为何不是处子?”
轻轻一句,尾音玩味上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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