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后,陈秋娘换了书童妆扮,盼清换了小厮妆扮,那陈文正则是翩翩公子样。三人携了图纸、银两前往拜访吴保和。
门房王婆子的丈夫赶了马车,载着三人慢悠悠地出了六合镇,直奔吴保和家去了。一路上,少不得让盼清下车自报家门地向当地人问路,算作一种知名度。因为敢去请吴保和,能请得起吴保和,都得是了不起的人物。人们自然要多问几句了。
吴保和住在离六合镇不远的烟霞镇。烟霞镇是山中小镇,比五里镇还小得多。这镇上清一色都姓吴,吴保和也算是这里有头有脸的人了。据说烟霞镇的设计、安位、落根都是吴保和亲自操作的。
三人坐了马车一路问人,慢悠悠而行。快要靠近烟霞镇时,却听得路边一个正在耕种的中年人说:“你们想拜访吴老,请吴老出山啊?”
“是啊,老伯,怎么了?”陈秋娘很有礼貌地询问。
那中年人摇摇头,说:“怕你们失望了,吴老最近病得很重,正在遍寻名医呢。你们这会儿去,也得是扑个空的。”
“啊?”盼清叫了一声。
陈秋娘却是瞪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大惊小怪。这才向那中年人施礼问:“敢问这位大叔,吴老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那中年人双手靠着锄头,叹息一声,说:“就是病了,五天前的一个早上,吴老吃过早饭,说要西边山里寻一颗木头,做一张床,却还没出门,就忽然就倒下去了。后来虽然醒了,但口不能言,没法行动,完全就瘫痪在床了。现在吴老的家人、徒弟正到处打听神医呢。”
“唉,这真是不幸的消息,希望吴老能早点好起来。”陈秋娘客套地说。
中年人说:“是啊,希望他老人家早点好起来。不过,你们就要扑个空,要另寻别家了。”
“多谢大叔。”陈秋娘鞠躬感谢,便拉了盼清一并上了马车,示意继续往烟霞镇上去。
那中年人见他们没有调转车头,立刻就追上来问:“你们怎么还去?难道是不信任我么?”
陈秋娘掀了帘子,笑着说:“大叔面相端和,是实诚之人,我们岂有不信之理。只不过我们来到这烟霞镇,本意虽是请吴老出山帮我们云来客栈翻修,但其实也是先前偶得了一些世间罕有的图谱,想一并呈给吴老赏阅赐教。如今,虽然吴老口不能言,卧病在床,但人还是清醒的,我们且去拜访吴老。毕竟他是我们很尊敬的人。”
“原来如此。”那中年人点点头,从怀里掏了帕子擦脸上的汗。
“自然是这样。”陈秋娘笑着说。
“可人家未必见你们。你们要知道吴老的家人和弟子都在四处寻找神医,完全是闭门谢客的。”中年人又说。
“那我们亲自去门房留下图谱就可以了。总之,我们对吴老是十分尊敬的。”陈秋娘回答,随即又与你男子客套几句,便催促马车前行。
马车走出去好长一段,盼清才有些生气地说:“不过一个农人,秋娘你却凶我。”
“你从哪里看出他是个农人了?”陈秋娘反问,尔后又说,“农人怎么了?哪一个帝王不重视农人了?盼清这态度是不对的。以后我们事业做大了,还要跟农人专门合作的。”
“他们有什么好合作的。”盼清嘟囔,大约是觉得陈秋娘瞪了他那一眼,他实在不爽。
陈文正倒是端坐车上,一言不发。盼清便是说:“公子,那吴保和都病倒了,我们还真的要去么?”
“平素里夫人还说你伶俐,你咋就没眼力劲儿了?”陈文正扫了他一眼,说,“岂不说别人的话做不得数,有些重要的事情还得自己亲自去证实。就单看那个人哪里像是农人?那一把锄头是新的,手上皮肤白嫩,挖地的姿势也不对劲儿。还有,哪个挥汗如雨的农人会带着一张干净的手帕来擦汗?农人干活忙,辛苦,往往抬起袖子就擦汗,哪里来那么多讲究?”
陈秋娘不住地点头,等陈文正说完,才说:“没想到公子一个读书人竟然对农事亦是这样了解。”
陈文正叹息一声,说:“读书人,兼济天下,哪能不懂农桑。”
“公子不必忧心,你本是大才之人,缺的是个机会。他日,必定能如愿以偿。”陈秋娘也不是安慰,是她真的觉得陈文正的才学见识真的可以兼济天下。虽不具备帝王之相,但早就有谋臣之能。
“承蒙秋娘吉言,我亦盼着这一天。”陈文正笑着说,尔后又转了话题,赞美陈秋娘亦是体察入微之人,举手接物都是一等一的。
“公子夸奖了。我不过在乡野呆惯了,看惯了农事。那人非农人,便一眼瞧出来了。”陈秋娘回答。
“原来如此。”盼清这会才明白过来,随即又陷入不明白之中。他抓了抓脑袋问:“那这人扮农人到底有什么目的?他告诉我们的还能相信么?”
陈秋娘耸耸肩,瞧着一脸好学的盼清,说:“我咋知道什么目的呢,我也不知道他说的我们能不能相信。所以,我们必须去一趟吴保和家。”
陈文正亦附和着点头。三人一时之间又陷入安宁。陈秋娘却是兀自在分析那人的目的。若是猜得没错,那人应该是跟吴保和有关的。他们来拜访吴保和,这一路之上,走走停停。不断问路,吴保和弟子众多,又是具备传奇色彩的能人,想必早知道有人要来拜访。然后临时设下这么个局来考验他们也不奇怪。
她兀自思考,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就听得赶车的说:“公子烟霞镇了。”
陈秋娘这才撩开帘子,瞧见烟霞镇的牌坊,牌坊是红漆的,上面笔力遒劲的隶书“烟霞镇”三个字。
“公子,这边说马车不能进镇里去。”赶车的说。
陈秋娘三人亦看到了旁边的告示,说是镇子里在翻修路面,马车、马匹一律不准进镇。
“不碍事,你在这里等着。我们去去就回。”陈文正轻拂了拂衣袖,吩咐那赶车的,然后三人一同入了烟霞镇。
烟霞镇的房屋设计,果然是极其考究了风水学的,就连镇内的花木都是经过挑选的,容易招惹不干净东西的花木在烟霞镇内完全看不到。至于烟霞镇的建筑,从镇口开始,每一处的雕梁画栋都是精心设置,甚至每一分纹饰都是精巧绝伦。
烟霞镇的建筑,不论从整体还是局部都能看成是中国美学的典范。吴保和果然是建筑大师,他在以整个烟霞镇向每一个来找他的人展示他的作品与能力。陈秋娘这个建筑系的天才女子看到了真正的建筑美学,不得不感叹。当然,同时,她亦感叹岁月是把杀猪刀。再牛的人物,也抵不住时间的磨刀霍霍。
“果然是大师手笔。”陈文正亦是感叹,负手而立,神情动作都十分肃静。
这一日不是烟霞镇的赶集日,又是下午了,镇上没有多少人。陈秋娘一行三人在这镇里行走,倒是感觉挺荒凉的。
“这里怪冷清的,还是六合镇好,热闹。”盼清到底是凡俗的童子,眼见的只是凡俗的冷清。
陈秋娘与陈文正亦没有要纠正他的看法,带领他去欣赏建筑之美的意思。三人就那么走着,按照先前那人所说的路线,便来到烟霞镇川柳街,很顺利地找到了吴保和的家。
盼清叫了门,里面出来了一个小童子,简单询问一下,就让他们三人进去了。
“咦?真是好顺利啊。”盼清觉得十分稀奇。
陈秋娘轻笑,说:“有什么好稀奇的,让不让我们进来,人家早就讨论过了。”
“啊?我不懂啊。你跟公子就不要打趣我了。快告诉我吧。”盼清压低声音说。
“没那么多人闲着无聊去扮农夫的。我想那农夫定然是吴家的人,我那时谈话就告诉他我们此来的目的。那农夫肯定是抄了近道回来。这会儿,要不要我们进来早就讨论过了。”陈秋娘低声回答。
“抄近道,还有近道么?”盼清的思维陡然打滑,问了这么一句。
陈秋娘无语,只是指了指烟霞镇的房子,说:“我们走的是最远的那一条入镇的道。看这建筑布局的风水就知道了。”
盼清看了陈文正一眼,得到的是同意陈秋娘说法的眼神,他立刻赞美陈秋娘厉害。
陈秋娘亦不说话,只四处瞧这吴保和的家。果然是大师手笔,每一处每个角度都可入画,充满情趣。
三人由小童引领到东厢房,便有白衣蒙面的年轻男子出里屋走出来,拱手道:“我叫吴玉策,是吴保和师父的大弟子。”
“见过吴师兄。”陈秋娘一躬身,便说明来意。
这白衣男子有些犹豫地说:“可师父身体抱恙,不便见客。三位若真有什么事,可与我说说。”
“我家公子乃云来客栈东主,来此拜访吴老是想请吴大师出山,为我们翻修云来客栈。当然,最主要的目的是公子偶得图谱,思来想去觉得能配得起这图谱,懂得这图谱的怕只有吴老,所以,特来拜会。还请公子让我们见吴老一面。”陈秋娘鞠躬说道。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