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心底的怨念都一倾而出，佳雪突然觉得舒服了很多。
等出了病房，佳雪看到父亲在走廊的尽头，临窗而立。
窗外的阳光有些刺目，把他的背影晕染得细瘦颀长，看起来那么落寞的感觉。
佳雪一直走到他的身后，水远程都没有回头。
“爸？”佳雪闻到了烟味，有些不解地：“怎么了？”
水远程一般是不抽烟的，只有酒过三巡，或者心情不平静的时候，才会抽的。
佳雪伸头，想看父亲的表情，水远程却有些别扭地偏了偏头，像是不想佳雪看到他的表情。
佳雪立即上了火，连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稍微稳住了没有太激动。
虽然她刚才见水芝眉的时候，就有所预料：她这么长时间都只为等她“谈一谈”势必不简单，可出于对父亲的信任，刚才跟她说话，虽然小心，却并没有太多的顾忌。
可现在，父亲的表现，却分明是听信了水芝眉的，所以从头到尾，都在听着她们的谈话!
虽然她有所防备，根本没有说太出格的话，想质问水芝眉的那些话，她还是不希望父亲听到。
－－虽然，在说这些的时候，就有一种打算：如果父亲不信任她，反而听信了水芝眉，监听她们，那知道这些令人难受的真相，便都是一种惩罚！
可是，她还是宁愿父亲不要知道！
这种心情太过复杂，佳雪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愣了有一会儿，佳雪淡然道：“文姨是我让人下手了结的，姑妈的病怎么回事爸早就知道了，她一直怀疑佳仪的死也不是意外，是人为。”
别的，她都可以大方承认。
只有佳仪，只有她，佳雪还不敢直面父亲，毕竟，那是他辛苦养育了十六年的女儿。
他没有办法怪她，却会是一辈子的心结。
佳雪正在心里盘算着这些，忽然被水远程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她正有些反应不过来，却感觉到自己颈后一热，不由地怔住了。
父亲，这是在哭吗？
水远程开口，有些哽咽：“爸觉得很幸福也很幸运，有你这么一个好女儿！”
佳雪怔了怔，然后，心慢慢地就软得化成了一摊水。
她的泪水，也莫名其妙地往上涌。
这么这么久以来，一直是她努力支撑着，一步步向前走。
终于，有这么一天，他们父女之间，再也没有什么阻碍，再也不怕隔阂！
终于能够不怕任何情况地开诚布公，父亲，也能够完全理解她的感受！
这一刻，父亲才是真真正正，不再替任何人考虑地，站到了佳雪的角度。
水远程感觉得到佳雪哭了，忙松开她一些，捧起她的脸替她擦泪：“乖女儿，你受委屈了。”
－－她刚才特地那么解释，其实还是怕他伤心吧？
他水远程何德何能，能得到一个这么默默地爱着他、暗中守护着他，一切都为他考虑的乖女儿？
这就是血脉亲情吧？
骨肉之间，果然有着人世间最真挚最纯粹的感情吗？
佳雪听到这一句，眼泪却落得更凶了。
重生以来做的所有事情，都值得了！
她带泪而笑，郑重说：“爸，以后再有什么，我都不会再瞒你了。”
水远程听得又是心酸又是感动。
从前，她瞒他，怕自己不相信是一个方面，怕自己受伤害，也是一个方面！
他也郑重说：“以后，爸会一直站在你的身后，不论你做什么，都会无条件支持你，你不要怕爸爸会怀疑你。”
佳雪重重地抹了一把脸，笑着说：“那，爸，我会嫁给向寒辰。”
水远程立即就懂了，他动容地抚着佳雪的头发，认真地说：“我会支持你－－我再也不会把允许你们在一起，当成是一种妥协，对你的选择、你的爱的一种妥协。我现在很感谢他，谢谢他在我都没有完全跟我的女儿站在同一条阵线上的时候，他一路陪着你走过来。”
当初各种不能接受的事情，现在想想，却是佳雪孤独地挣扎着时，为数不多的温暖！
只有他，无条件地爱着她、相信着她、站在她的身边，为她做尽一切！
甚至于，不惜让双手沾染鲜血，不惜与世交的绝世豪门反目成仇。
就凭这一点，他就没有任何理由，反对他娶走佳雪。
他，有这个资格！
他，也会照顾好佳雪，比他这个父亲，更懂她、更爱她，更宠她体贴她！
如果没有向寒辰一路护航，水远程简直都无法想象佳雪一个柔弱的小女孩，该怎么撑过这么漫长的挣扎、这么孤独无助的时光。
佳雪就像是一个人行在黑夜里，面对着暗处躁动不已的攻击，小心翼翼护着自己珍视的一切，她坚强勇敢，却肯定会寂寞无助。
而向寒辰，就是一路指引着她前路，给着她信心的灯塔。
而他这个父亲，这一路，却只不过扮演着女儿手心里珍而视之守护着的角色。
这样的他，有什么资格反对向寒辰跟她在一起？
哪怕向寒辰把他的所有的亲人都一个个推进地狱，也只不过是为了保护佳雪！
只不过，水远程叹了声，出言提醒：“你既爱他，就好好地重新理起来自己的形象，向家那边，也得让寒辰多多帮你周旋。”
佳雪听得出来父亲语气里的坚定，展颜一笑，自信满满：“我会幸福的。爸，长则一年，短则半年，我有信心让向家的长辈，对我无话可说。”
水远程知道她这是有信心拿下大唐盛世，笑了，不过还是劝她小心：“该强的时候，虽然一定要强，但作为一个女孩子，也可以适当示弱。他们不得不接受你，和他们喜欢你，过起日子来，感受可不会一样。”
佳雪点头，甜甜一笑：“我会记住的。爸早都跟我说过，家，不是个讲理的地方，是个讲情的地方。我会尽量做到在理上端端正正，然后大打感情牌。”
水远程欣慰，然后又失笑了：“总还把你当孩子，却忘了，其实你早就长大了。”
早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佳雪就已经默默地守护起了这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