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周扒皮转着脑子,紧张地思考着自己该用硬的还是软来,来留下梁老汉时,旁边一个雇工突然呸了一声,将手里的锄头往地上一扔,粗声大气地道:“老子也不干了!周扒皮,你们家的活就不是人干的!起的比鸡还早,吃得比猪还差,天天逼着我们下死力气干活!老子宁肯到城里打工,也比在你家干活强!”
其他的雇工纷纷附和,抱怨起来,威胁周扒皮,如果不涨工钱,他们也不干了。
周扒皮一见大事不妙,这雇工们是有样学样,看到一向老实的梁老汉和自己叫板,也趁机架秧子,这可不行!自己这要是退了第一步,以后就没法管着这些刺儿头了。
周扒皮当即立断--先得把梁老汉给收服了!就是他第一个瞎嚷嚷,这才引出了其他雇工的反抗。好你个梁老汉,你既然当这出头的椽子,就别怕先被砍喽!
周扒皮眼珠子突显凶光,抬起脚,一脚将梁老汉踢到在地,旁边几个家仆早就扑了上来,一左一右将挣扎着想起来的梁老汉架住,周扒皮并不住手,倒转手里的锄头,用粗硬的枣木锄柄没头没脑在梁老汉头上一捅乱砸,打得梁老汉头冒金星,天灵盖上被砸破了好大一个口子,鲜血直流。
周扒皮边打边骂:“姓梁的你这个没良心的白眼狼,周大爷我好心看你家吃了上顿没下顿,这才雇了你做工,这多年来,你吃了我家多少米,喝了我家多少水?当年你全家都要饿死,老爷我想着上天有好生之德,用了整整一袋小米,将你家黄芽菜一样的女儿收到府里,又给她吃的喝的穿的,当小姐一样供着,结果没几个月,这臭娘皮因为暴食过度,得了急症走了!害得我人财两空,这笔帐,我都还没和你算呢!你现在倒好,居然想甩手不干?还要结清工钱?好!我就和你来算工钱!你今年在我家干了半年活,每次上工都是磨磨蹭蹭,我还在田里干活呢,你倒是回家吃饭去了,耽误了我多少农活?你还用坏了我家好几把精钢农具,上次让你半夜里放水,结果你打瞌睡,把田都给淹得绝产了--这一桩桩一件件,你都得拿钱来赔!”
旁边的雇工们听着周扒皮颠倒黑白,信口栽赃,都听得呆掉了,梁老汉是极老实的,因为家里离周扒皮家的田比较远,他每天顶着大黑天就起床上路,走好一会儿山路才能到地头,虽然不至于比周扒皮早,可从来没迟到过,至于提早下工,那更是没影儿的事,周扒皮有个习惯,每天晚饭后,喜欢在田边蹓达,在他嘴里,就成了干活了,总不成让雇工们也陪着他?
而用坏农具,放水淹田什么的,更是一派胡言。
周扒皮是极小气的,不舍得给雇工们用后隆村供销社出产的上好的精钢农具,故意给他们一些以前的烂铁农具,这些家伙用不了多长时间就锈的锈,绷得崩,雇工们用着这样的破烂家什根本无法干活,象梁老汉这样的老实人,不得不将自己家的精钢农具带来给东家干活。可现在倒好,那些不值钱的破烂农具,全成了精钢农具了,还得梁老汉倒赔。
至于放水淹田,更是冤枉,这夜间放水本就不是梁老汉的活儿,周扒皮却非要他来干,梁老汉白日干活已经极累了,夜里还要饿着肚子守夜,不小心打了个瞌睡,多放了点水,事后也赶紧补救了,田里的庄稼并没有受到多大的损失,绝产两字更是无从说起。
但是,雇工们却是敢怒不敢言,他们知道,这是周扒皮找借口收拾梁老汉呢,有几个年老的雇工悄悄扯了扯义愤填膺,想上前阻拦周扒皮殴打梁老汉的年轻人,压低嗓子道:“你们脑子拎清一点,周扒皮背后可是罗浮派的仙长,咱们可斗不过他们。好汉不吃眼前亏,你要想离开,不再受周扒皮的气,悄悄找个时机自行走了就是,可别当众顶撞周扒皮,要不然,就落得梁老汉的下场,得不了工钱,还挨顿打。”
几个年轻一点的雇工咬着牙,却不敢反抗,无他,强大的修行者不是凡人可以反抗的,就连周扒皮,只不过是罗浮派的一只走狗,可样不是平民百姓可以惹的--人人得道,鸡犬升天,神仙家的狗,都比普通老百姓值钱。
周扒皮打得手痛,这才住了手,冲着紧闭眼睛倒在地上,鲜血直流的梁老汉啐了一口:“一个泥腿子,也敢和老爷我斗!今儿个且饶了你,要不然,我从罗浮派的仙长那儿请一道法术,把你一家人都灭了!来人啊,给我把这老东西抬到村里去,让那些泥腿子好好长点记性,谁敢和我作对,就是这个下场!还有,明儿开始,让姓梁的婆娘到府里来做工,就当是陪我周府的损失!”
村里,梁得胜正在和几个从小一起光屁股玩的小伙伴吹牛,梁得胜道:“你们是不知道,这杭城可好着呢,到过城里,再没人愿意呆在这破山沟沟里刨土过日子了。像咱们厂里,安装着电喇叭,天天都能听到林媚娘林娘娘主持的节目,哟,那声音,听得人骨头都软了。听说,厂主还准备装什么电视机,到时候,不但能听到林娘娘的声音,还能看到她的人影儿呢。听说那电视机里的人,跟从画儿上走下来一样,要多真有多真。”
几个年轻人听得眼睛发亮,却又有些迟疑:“得胜哥,听说这林媚娘是只白骨精,这看她的画影儿,会不会被吸了精血啊?”
梁得胜用他刚刚进城时,“享受”过的城里人看乡巴佬的眼神瞟了几个伙伴一眼:“小心掌嘴!这林娘娘可是后龙先生的婆娘,人家虽然原形是一具白骨,却是得了功德之力成了仙的,从来没有碰过血食。你这话也就是在咱们山里说说,这要是到运河两岸林娘娘仙府所在之地去说,人家早把你扔到河里去了。这林娘娘活人无数,真真是活菩萨一般,怎么容你亵渎?”
几个年轻人一缩脖:“咱们这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嘛,才向得胜哥你请教的。得胜哥,这城里真这样好?我爹说,城里很多东西用的是妖术,象不用煤饼就能烧的火,不用驴马拉就能走的车,这都是用人的精血元气施展的妖术。那些妖人,哄咱们乡下的人到城里做工人,其实是想吸取咱们的精血元气供妖术使用呢。”
梁得胜哈哈大笑:“胡说八道!什么吸取精血元气,你们看我,到了城里短短几个月,人都长胖了,这要是真的天天被妖术**血元气,我还有命在这儿和你们闲聊吗?我告诉你们,那些都不是什么妖术,也不什么法术,是科学门独有的科学!”
“那没有煤饼就能烧的火,叫什么天然气,是地底下和石油一起喷出来的,装在钢瓶里,城里很多大户人家都用这天然气烧火,这玩意可好了,没有一点烟火气,富贵人家才用这个,只是产量不足,特别金贵,平头百姓想用还用不上呢。”
“不用驴马拉着走的车,大的叫火车,专门在两条精钢轨道上跑,大锅炉里吃的是煤,用什么蒸汽推动,小的叫汽车,却是喝油的。不过那汽车就算是在杭城也极罕见,只有官府才用得起,听说是什么限量供应。不过在鄞州,又有一家汽车厂要投产,听后龙先生说,他要让汽车走进老百姓家呢。嘿,没准有一天,我梁得胜也能开汽车!”
听着梁得胜大吹大擂,年轻人们个个动了心,不比自己的爹娘,年轻人永远对山外抱着好奇之心,尤其是福建山区穷得丁当响,就算有后龙先生的神豆玉米等高产作物,也只不过混个肚儿圆,但人心是永远不会满足的,吃饱了肚子,就想要有更多的享受,年轻人们个个精力旺盛,不甘心和父辈一样永远困在大山里,而梁得胜,则为他们打开了一扇大门。
一道通向全新世界的大门!
梁得胜见到伙伴们个个眼露向往之色,只不过,他同样知道,这些伙伴家里的老人必定是会强烈反对的,他自己此前离家出走时,梁老汉也同样强烈反对,只不过自己的老爹一向老实,管不住自己。
可是伙伴们家里的父辈兄长可就不好说了,脾气上来了,打骂都是轻的,直接吊到房梁上就是一顿抽。到时候,别说自己完不成厂主交待自己的回家乡拉人的任务,没准也会吃一顿生活,然后被赶出山村。
梁得胜决定拿出自己早就准备好的撒手锏--这可撒手锏,可比他此前向伙伴们吹嘘的工资待遇、城里的各种新奇玩意儿,有“杀伤力”多了,用他认识的一个科学门军爷说,这可是“大规模杀伤性武器”!
梁得胜左右瞧了瞧,确认附近再没有长辈父兄盯着,这才向几个伙伴招了招手:“来,给你们看样好东西。”
几个伙伴都围拢到了梁得胜身边,梁得胜从怀里掏啊掏,掏出了一个本子,如同捧着皇上的圣旨一样,往面前的石板小心翼翼一放:“让你们开开眼界。”
一众庄户小伙儿一眼看到了那本子的封面,顿时惊呼一声,连忙又失足青年捂住了嘴,担心被长辈们给听到--梁得胜放在石板上的,是一本色彩鲜艳的杂志,封面上非花非景非物,而是一个小娘子!
只见那小娘子穿着一件极紧身的衣服,不仅勾勒出了高隆的胸,更露出了两条穿着黑丝袜的玉腿!
一众小伙子们,哪里见过这样的图片!他们家里虽然也有老娘妹子,结婚早的甚至有了婆姨,可是这些娘们一年到头穿的衣服灰不溜丢的,补丁打补丁,蓬头垢面,人还没走近呢,一股酸臭味就飘了过来,整个村的娘们加起来,也顶不上梁得胜杂志封面上的小娘子一根脚趾头的!
梁得胜看着伙伴们用发红的眼睛盯着封面娘子,喉咙上下起伏着,吞咽着口水,有的人甚至尴尬地夹起了腿,却是下面有了不该有的反应,他心里暗暗好笑--自己第一次看到这时装杂志时,也差不多是同样的反映,可出尽了洋相,被工友们好一通嘲笑--只不过,看众伙伴们的样子,自己带这本杂志来,却是带对了!
梁得胜用手指在封面小娘子身上比划着:“这衣服叫旗袍,听说是后龙先生亲自设计的,穿在娘儿们的身上,能够尽现什么曲线美,对就是曲线美。说起来,这后龙先生虽然功德无量,却偏偏喜欢发明种种古怪的娘们儿用的玩意儿,以前的卫生巾、胸罩,都是他老人家发明的。”
“这穿在腿上的东西,叫丝袜。以前传言,这丝袜是海中蛟女所织,万金难易,后龙先生的另一个娘子--叫郭兰英的,原本是一个青楼名伎,就是凭一双丝袜以一曲天魔舞,艳名传遍四方。只不过,如今大家都知道了,这丝袜其实只不过是一种织物,咱们厂子就有车间专做这丝袜的。各种各样颜色的丝袜我都见过,这穿在娘们腿上,一把摸上去,真正是--嘿,反正我说了,你们也不懂。”
小伙子们盯着封面上的旗袍丝袜高跟美女,心呯呯乱跳,纯朴的他们,何曾见过这个?他们倒是见过集市里卖春画儿的,但是那上面的人物儿都是走了形的,即使如此,春画儿的价格也是贵得离谱,也只有周扒皮的儿子才掏得起银子买。
有个小伙儿不知觉伸出手,想要摸下封面小娘子,却又如同火烫一样缩回手,冲着梁得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小娘子,可真美。这可是传说中大世界的小娘子?听说大世界的小娘子个个花容月貌,如同天上的仙女儿一样。”
--小伙子嘴里的大世界,自然是鄞州城的大世界,只不过,如今的大世界早就已经开遍了整个大李朝,和供销社、望江楼一样,成了后隆村的特色品牌,有许多客商已经养成了习惯,到一地儿,必到供销社逛逛,看看最近科学门又推出了什么新货色,然后到望江楼摆一桌,尝尝新菜式,最后晚上到大世界欣赏一出新上演的剧目。
梁得胜笑道:“大世界的小女子那可比这画儿上的还要美百倍!一出场,灯光那么一打,呵,全场数千人都喘不过气来--美,美得让人说不出话来!这个画儿叫时装杂志,上面的小娘子叫模特儿,专门穿了各种新款的衣服、鞋帽给人看的,这技艺,却比大世界的演员们差多了,这演员不仅要有身材,要漂亮,还得会唱念做打,两者可有天地之别。”
有个小伙儿听出名堂来:“得胜哥,你说这什么模特儿是专门穿了衣服让人看的,难道说,如今城里小娘子穿的,都和这模特儿一个样?这、这也太伤风败俗了吧?!”
梁得胜笑着呸了一声:“什么伤风败俗,这叫时尚!时尚懂不懂!这城里的女子啊,都学着杂志上模特儿的样穿衣服,你要是不穿,都被人家嘲笑是乡巴佬,老土帽儿!”
梁得胜的话有些夸张了,这李华出版的时装杂志,虽然是引领潮流,但还没有到家家户户都争相模仿的地步,毕竟“封建落后思想”是很顽固的,就算是杭城这种开发区大城市,普通人家也绝对不允许自己家的女儿娘子穿着旗袍丝袜,在街头大摇大摆走的。
只不过,这些“奇装异服”不能当寻常衣服穿,却可以拿来当情趣服,平添闺房之乐,不少富贵人家,都会参照时装杂志的样子,高价给后宅女子买这些时装。
此外,青楼女子也会大量购买时装,如果在接客时不穿这些新款衣服,花钱来买春的大爷立刻就会拂袖而去,觉得自己到的地儿太丢份,没档次。
自然,梁得胜可不会详细解释这些,他还故意把时尚杂志模特儿的服装,和平时家居生活的服装搞混,只不过,他的目的却达到了--只见几个小伙伴忍不住捧起杂志,仔细翻阅起来,而里面更暴露更火辣的服装,让他们脸如虾子一样红起来,尤其是几张“内衣女郎”的图片,让他们呼吸都粗重起来。
有个小伙子忍不住道:“这开发区城里人的日子,简直和天上的神仙一样!得胜哥,你一定要带我到城里去!这山沟沟里,我实在是呆不下去了!嘿嘿,如果能让我到城里看到穿丝袜的小娘子,就算是死了也值了!”
梁得胜哈哈大笑,重重拍着伙伴的肩膀:“胡说八道,什么死不死的,进了城里,你和我一个厂里当工人,可是发大财了!到时候啊,你在城里讨个这样的小娘子做老婆,带回家里给老爹老娘看,那可是祖坟上冒青烟的美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