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老皇帝迟早是要把大多数随波逐流,并无真正反意的臣子贵族给放了的,那这个人情,不如让给三皇子。三皇子虽然监国,但根基实在是太浅,在臣子贵族中并没有多少人望。但有了宫外哭求,杖责不退,淋雨昏迷等全套戏码做下来后,朝廷上下再提到三皇子,人人都得跷一下大拇指,大赞一声“仁厚纯孝”。再等三皇子正式登基,天下同庆,开恩赦免一众臣子显贵,则人心从此定亦。
唉,说起来老皇帝为了三皇子上位,也真正是倾尽了心血,动足了脑筋,这天下的父母对孩子的爱都是相同的,甚至不惜自己背负一个不够宽容的坏名声。
老皇帝玩味地笑着,看着吕岳定:“怎么样,你这老奴才,你在寡人身边跟了这样久,也该猜到寡人为何如此做了吧?”
吕岳定打了个激灵,这妄测圣心可是天大的罪名,最为宫中所忌,他连忙道:“奴才稀里糊涂的,什么都不太明白,不过心里想着,这为人父母的,无论是打是骂,都是为了自家的孩子好,这是绝对不会有错的。奴才想着,三皇子是极纯孝的,他必定能体会圣心。”
老皇帝叹了口气:“他能不能体会寡人的一番苦心,寡人也不在意,今后这朝政,算是彻底交给他了。我啊,就此享福去喽。”
这是老皇帝又一次提出禅让,上一次提此事,惹出了太子谋逆,但这次消息传到宫外后,却是普天同庆,从朝臣到民间的老农,都觉得新皇既位,建元改号后,大李朝又将有一翻新气象,更美好的明天,正在等着大家。
只有一人,是没有明天,也没有未来了,当天晚上,废太子在宗人府的密室中,对自己的大逆不道羞愧无比,畏罪自尽--只不过,连苍蝇都飞不进的密室中,为何会有一碗牵机毒药,那就是天晓得了。
当废太子蜷缩在冰冷的泥地上,全身因为毒药而扭曲时,他的喉咙里发出呵呵的声音,有人说,那声音是“国丢了”三字,但也有人认为,应该是“郭大路”,是真是假,已经没有人去追究了,因为没人会去关心一个死人的临终遗言。
但是,有一人一直守在密室门外,直到太子的尸体僵硬了,才走进去,抚上了他渗着黑血的眼睛,喃喃道:“我早就告诉过你,要当心郭大路,当心郭大路,可你却置之不理,如今后悔却已经是来不及了。郭大路,郭大路,没错,这一切的变化,都是自郭大路始,而且这一变化还在继续,我且睁开眼瞧着,这郭大路会将我大李朝带到何处去,而我背叛太子你,到底值得不值得。”
那人,正是邹鸣!
邹鸣立下了大功,如今成了三皇子门下最亲信的臣子,等三皇子荣登大宝后,飞黄腾达不在话下,可邹鸣却执意请求,请三皇子将自己派到西北为官,因为,郭大路正在西北搞大开发。
不过,此赴西北,邹鸣当然不可能和郭大路称兄道弟了,一来郭大路地位今非昔比,二来当初邹鸣接近郭大路心怀不善,还暗插了王德恩做奸细,实实在在是无颜相见郭大路。
所以邹鸣到了西北后,在郭大路科学营地旁边的一个小城做起了县令,老老实实做起了实事,推行科学门颁布的政策。
类似邹鸣这样的官员,还有不少。西北收复后,郭大路上奏折,请朝廷派员管理各地,三皇子极是机灵,派去的都是平时喜欢看科学门书籍的官吏,有心帮科学门开发大西北。更暗中言明,在西北,科学门才是一地之主,让官吏们干什么,就得好好干什么,别自以为是朝廷官员,就端着架子,在修行者面前,朝廷的体面什么也不是。
邹鸣混在一众官员之中,就在科学门营地附近,但郭大路却毫无所知,以他如今的地位,邹鸣离他已经太远了,就算以前对他心怀警惕,但如今已经混不放在心上。
西北,郭大路正在科学门营地里哈哈大笑,冲着浩哥儿道:“浩哥儿,咱们今后就多了一个娘了。”
浩哥儿捧着刚才天使送到的圣旨,笑道:“这可是天大的喜事,郭爹爹早该找个人伴着了。听说那吴巧妮耍得一手好枪棒,箭术通神,以后见了面,一定要好好请教请教。”
二妞在旁边也笑道:“听说那胡狗的大汗就是被吴巧妮给射伤的,然后才被郭爹爹给炸死,这可真是天作之合。”
帐内傻大个、楼大郎、雄初梅、叶飞等人,纷纷向郭大路道贺。
却原来,老皇帝下旨,因科学门平西北、定北疆立下的大功,再度封赏后龙先生郭大路,封钦文显武后龙先生,同时赐嘉义公主下嫁郭公爵--郭进爵位又连升数级了,他炸死胡人大汗,就算是封个异姓王都没问题,只是大李朝祖制,异姓不得封王,所以晋了公爵,从爵位而言,已经是到了顶了,封无可封了。
二皇子其实倒是想给郭进封个实职的,最好是在自己军中领军,将科学门的种种练兵新法全都用在自己的大军上--他见过脱胎换骨的秦二公子等一帮二世祖后,对科学门练兵法佩服得五体投地,大力在自己军中推行。
但郭进却并不愿意,他同意暂时呆在北疆,帮二皇子整军练兵,因为胡人大汗虽然亡了,胡骑的根本势力并没有多大的损失,等他们在王庭重新选出新的大汗,休养生息,到了明年草长马肥,又回卷土重来,所以练兵成了当务之急。只不过练完兵,他可是要回东海后隆村的,那儿,才是科学门的根本。
二皇子和郭进甚至推测,胡人推出新的大汗并不需要多久,因为胡人之中,地位最尊贵的,不是大汗,而是大巫祝,以往草原上,也有大汗突然暴毙,大巫祝宣布继任大汗的。
所以,留给大李朝军队的时间并不多,胡人为了给前任大汗报仇,一定会疯狂地报复,热气球虽好,但用过一次后就泄了底,胡人一定会想出办法来克制,并不是每一场大战,双方都会约定不运用法术的,热气球并不稳定,施个小小的火球术,就能将丝绸气囊烧个一干二净了。
二皇子看到郭进练兵辛苦,便奏请老皇帝,请老皇帝下嫁嘉义公主,大婚就在北疆军营举行,以鼓舞军心士气。
郭大路挠着头:“听说嘉义公主吴巧妮青春正盛,嘿嘿,浩哥儿,说不得过几年,咱们还多了几个弟弟妹妹呢,搞不好,大妞生孩子还没公主早。”
楼大郎在旁边听得好奇,换了寻常百姓家里,如果老父突然要娶新妇,那做儿子的肯定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甚至吵翻天的也不在少数,盖因为谁都不愿意头上突然多出一个老娘来,更何况这老娘还要生孩子,分家产。
可是郭上师在听闻父亲再娶后,却极是开心,那心情,却不是作假的。他想了想道:“弟子听那圣旨并没有言明,那嘉义公主下嫁后,算是续弦呢,还算是正室?要知道,郭上师的故去的亲娘,可也是受过追封的。”
郭大路挥挥手:“什么续弦、正室,咱们家里没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只要吴巧妮真心对我爹好,那她就是我的娘,咱们一家子和和气气一起过日子。”
郭大路很快就给郭进去了一封信,先是贺喜,表示自己鼓掌欢迎多了个娘,今后一定将她当亲娘对待,又表示自己和大妞准备一起来贺喜,只是来去匆匆,就是坐着云团小白,也要化不少时间,还请爹等一等儿子儿媳。
没过几日,快马突然送来一封书信,一看抬头,却是郭进老爷子写来的。
郭大路边拆信边笑道:“一定是爹催咱们赶紧去北疆喝喜酒呢,啊呀,爹在信中说,不让我们去北疆!”
二妞道:“我明白了,一定是大婚不在北疆举行,是不是回后隆村再办婚事?”
郭大路挠头道:“婚礼已经举行了,就在北疆军中,爹说,军务繁忙,就不铺张了,由二皇子主持,拜了天地,大家以水代酒,就成了大礼。他在信中说,嘉义公主也是简办的意思,她以前是嫁过人的,办得太铺张,心里过意不去,何况圣上已经赏了很多东西,她心里已经很感激,很高兴了。”
郭大路心里明白,郭进一定是因为另给自己找了个娘,脸面上过意不去,所以就没让自己和大妞前去参加婚礼,要不然,自己堂堂科学门掌门,冲着一个再嫁的寡妇磕头,实在是有失脸面。
其实郭大路真不在乎冲谁磕头,管谁叫娘,他原本就是孤儿,就连郭进这老子都是假的,公主不公主,寡妇不寡妇,这些世俗人最在意的事,他混不放在心上,真心实意为了郭进有人做伴而高兴,还在西北乱找,想备件称心的大礼,可没想到,郭进悄无声息就把婚礼给办了。
郭大路冲着二妞、浩哥儿道:“得,咱们备的礼品都浪费了,这样吧,二妞你坐着小白跑一趟,将礼物给咱们的新娘送去,嗯,等等,这信后面还有一段话,却是新娘写的,她在信中说,今后就是一家人,不用再称呼什么公主不公主的,咱们要是愿意,可以叫她巧娘。”
--这是吴巧妮示好来了,以她的身份,在家中叫公主有些不合适,叫娘吧,又怕郭大路大妞尴尬,干脆就以自己闺中小名巧娘称呼,“巧娘”也带了个娘字嘛,既亲切又不失身份。
不提二妞坐着云团小白前往北疆送礼,郭大路依然在西北忙碌,在东海之滨的后隆村里,大妞在同一天收到了两封信。
一封信,是郭大路送来的,让她准备一些礼品,夫妻两人一起去北疆,为父亲续弦贺喜。大妞早就收到了黄学恒送来的朝中消息,知道郭进封了公爵,老皇帝由吴巧妮为义女,封公主,下嫁郭进一事,所以一早就在准备好礼物了。
她看到郭大路的信后,心里极是高兴,因为夫妻分别这样久,终于能见上一面了,其实有小白在,大妞随时都可以去西北,只不过她知道郭大路谋的是大事,后隆村也离不开自己,这些儿女情长只能抛开。
但这次赴北疆给公公贺喜,却是名正言顺的事,两人正好见面,少不得还得温存一番,一想到郭大路曾经和自己做过的羞羞的事,大妞的身子就有些微微发热,用手捂了捂发烫的脸,这才平静下来。
大妞又拆开了另一封信,却是公公郭进写来的,她一目十行扫过去,等放下信时,脸上却是浓浓的失望,却是郭进在信中告诉儿媳,他和巧妮的婚事已经办完了,不需要她再匆匆赶到北疆,安心在后隆村,把科学门上下事宜打理好就行了。
大妞心里苦笑,如此一来,自己也就失去了好不容易和郭大路见面的一次机会,她轻轻抚着自己的平坦的小腹,如果自己身边有个一男半女,也不会相思得如此之苦,可是偏偏那个冤家,却说什么自己身子骨还小,不适合怀孕。
哼,你既然知道人家身子骨小,为何还要做那些羞羞的事?还花样百出,弄得人家手软脚软,次日都起不了床。
大妞正在胡思乱想,突然一人闯了起来,大大咧咧地道:“师娘,今儿是薛大夫首次举办解剖公开课,咱们一起去看看,给孩子们壮壮胆。”
闯进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陈青黛。
大妞道:“黛玉姐,我说过多少遍了,不要叫我师娘,依然叫我大妞,师娘不师娘的,我有那么老吗?”
自从郭大路去西北后不久,陈青黛就回到了后隆村,对于她有一段时间突然失踪,陈青黛说是找亲戚去了,大妞倒也没有追问。
她心里一直记着,郭大路离去时曾经说过,有什么难以解决的事,找陈青黛或者白素贞总是没错的,但白素贞义学一下课,就难以找到踪影,倒是陈青黛各处工坊乱跑,和李大眼、周木匠、赵康、黄骁等人混得极熟,帮着大妞解决了不少事儿。因此故,如今大妞和陈青黛极是亲近。
大妞收拾了一下,换上了郭大路亲手设计的护士装,这才和陈青黛一起,向着温泉疗养院而去,一路上,遇到村民和工匠、学生时,人人都向这个还没有成年的掌门师娘打招呼,显见大妞甚得众人爱戴。
温泉疗养院建成后,立刻成了后隆村众人最喜欢去的地方,在滚烫的温泉里泡泡澡,在旁边的小木屋里蒸蒸桑拿,再请薛大夫来一番推拿,真是做神仙也不换,更不要说还有什么泡泡浴、鲜花浴、草药浴、牛奶浴了,花样百出的洗浴方式号称可以滋阴壮阳,去除百病--却是郭大路这厮将原时空的大浴场那一套搬到了后隆村。
不过,疗养院有几个独立的小院子,却是给郭大路和李如海家留的,风景最好,也极是隐秘安静,虽然郭大路说过,这疗养院是给大伙儿一起用的,但李大眼和赵康等人可没有那么不开眼,在建造时,特意建了这几个小院子,让郭李两家单独使用。
不过,今日疗养院内却安安静静的,看不到穿着浴袍挤来挤去的大人小孩,外面的露天大浴池里空空荡荡的,只有几个勤杂人员正在打扫卫生。
因为,这一天是温泉疗养院上课之时。
温泉疗养院不仅负责后隆村百姓的疗养、治病等职能,还兼有传授医学的任务,只不过,疗养院教的医学偏重于外科手术。
薛智早就等在地下教室门口了,看到大妞和陈青黛的身影,忙迎了上来:“疗养院第一次上解剖课,郭夫人你能亲来,真是太好不过了,许多学生对人体解剖依然存有不理解的态度,你亲临现场,将极大的鼓舞孩子们学习的决心。”
大妞点点头:“郭大哥是极重视外科的,很早以前就想传授解剖一课,只不过事务繁忙,才耽搁了下来。如今有薛大夫帮忙,开设了这一门课,是极好的。不知道薛大夫准备得如何了?”
薛智双手一摊:“郭夫人,你要是想听假话,小老儿肯定告诉你,一切都准备妥当了,可要是想听真话,小老儿只能说,郭掌门的外科手术、人体解剖一道实在是太过神奇!虽然我一直在自学郭夫人赠我的郭掌门亲笔手书,也私下里解剖了不少鄞县县衙送来的无人认领的路倒尸,可远远说不上精通二字,只能说是初窥堂奥,少说也要学过五六年,才能说是稍有心得。但如郭掌门那样,徒手搏心,救人阴阳,小老儿就算是学上一辈子,也是万万不能。故郭夫人委以老汉解剖学重任,老汉实在是心里七上八下,没个底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