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莫仁时不时这般说话,徐玫已经能够做到充耳不闻。
她微微一笑,也不说什么,在那包满仓经过一个人数不多的路口之时,绕到了他的前方,直接向着包满仓迎了上去。
莫仁愣住了,想了想,站在了一侧,没有靠前。
“这位老伯,请了。”徐玫迎上包满仓,向他福了福身。
就在莫仁的注视之下,那包满仓见一个小姑娘迎上来,本来还有几分警惕几分疑惑的,不知为何,突然间眼睛发直了一瞬,而后一张微黄消瘦的老脸上便堆满了和蔼的笑意,问道:“小姑娘,你有什么事?”
“请问老伯,平安巷怎么走?”徐玫竟然开口问道。
“平安巷啊,就在这不远了,你往右走,头一个巷子口就是。”包满仓言语温和亲切的很。
“哦,多谢老伯。”徐玫口中称谢,但眼神却一直紧紧与包满仓接触着,又问道:“那老伯您知道,哪里能买到又便宜又好的烈酒吗?我想要孝敬我爹爹,可是零花钱却不多。”
“……”
“……”
就在莫仁古怪至极的眼神之中,他亲自看到亲耳听到,就在这附近还有不少人行走那包满仓还有两个常随的情况下,一问一答之间,就如同最和蔼的师长耐心至极地教导后辈一般,那包满仓将徐玫的问出的所有问题都回答了!
“……多谢老伯了。”徐玫垂下眼眸,向包满仓福了一礼告辞,后退半步,领着几个婢女与包满仓错开路径,往包满仓最开始指点的那太平巷行走过去。
莫仁没有立即跟上。
他站在原地,双目灼灼,一直留意着包满仓的神色。
只见包满仓眼中闪过片刻迷茫,随即甩了一下头,眼神恢复了平静和清明,口中嘀咕着什么,就领着两个常随继续向前走去了。
莫仁稍微懂点儿唇语。
他大约能看出来,包满仓刚才是在说:“怎么有点儿晕?好像刚才有人向我问路了?”再无其他。
而那两个常随,更是没有半点儿异常,甚至根本没有察觉到自己老爷与一个陌生小姑娘说话了好一会儿,也根本没有听到他们的谈话一般!
莫仁眼中闪过一抹光芒,悄然后退好几步,很快向着太平巷追了过去。
太平巷只是个很普通的巷子,离开长街不算热闹,也不算狭**仄。所居住的,也都是有些资产的小富之家。
徐玫走的并不快,莫仁没费力气就追了上来。
“刚才,师妹你是怎么办到的?”莫仁忍不住问道。
“洪光道长临行之前,赠送了我一本专门修炼神魂的心法。”徐玫没有隐瞒什么,道:“西洋又有一种奇术,名曰催眠术,师兄也应该听说过。”
这两个信息一结合,便将刚才事情解释清楚了。
莫仁心中震动,不禁道:“难怪师妹总是惦记着那虚无缥缈的机缘。”
就像一个怎么努力也记不住几个大字的愚笨之人,绝不会有去渴望学堂渴望读书之心。而一个天资一场聪颖之辈,就绝不甘心于仅仅从大人口中知道几个大字,也不会甘心于乡村里那简陋的私塾条件,一定想要找到走出山村去寻求自己的未来!
徐玫得洪光道长另眼相看,又轻易学会了如此异能,肯定是天资不凡之辈。她不甘心一直留在这“封闭贫瘠”之地,向往外面能得自由自在的天地,实在再正常不过的心里了。
换做他得到洪光道长的另眼相看,说他天资卓绝,一但能走出这世界,就能习得搬山赶海的大神通,他也一样不能平静相待!只怕,当时就要跟着洪光道长离去了!
徐玫简单解释了一下之后,便不在这上面纠葛,一边踏着积雪缓步上前,一边道:“按照刚才包满仓的说辞,他所管理的粮仓,的确是空了绝大半,只剩外层以供粗检的壳子。三百万石的库存,此时剩余只能有十万石不到。这个结果,实在有些惊人了。”
“若大康其他粮仓也是如此,那一旦来年粮食欠收,大康只怕也要面临缺粮的绝境。”莫仁定了定神,高兴地道:“师妹果然是我的福星。这件事,果然大有可操作的余地。”
“刚才包满仓的话师兄也都听到了。”徐玫微微一笑,道:“接下来,我们该去找他的联络人向大财主了。”
其实包满仓的确知道的不多。
徐玫从他身上,也就问出了他所监管的粮仓真实情况和从他交货的这个向大财主。其他粮仓情况如何,向大财主背后站的是谁支持,他都不知道的。仅仅知道,上面肯定有人帮忙遮掩,因为几次来人检查,他都轻易过关了。
他从这其中所得,也不算多。只是一年稍微几百两银子,和他那宝贝孙儿所用的一应上等药材和大量的银霜炭。
“小姐,公子,那便是向宅了。”素素姑娘侧身道。
据素素介绍,这个向财主,是几代居住上京城的本地人,为人交游广阔仗义疏财,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但在本地也算是位有头有脸的人物。而他的收入来源,除了一些铺子田产之外,更主要的是充作掮客。因为他与许多权贵商会都能搭上话,听到头名来寻他帮忙的人很不少。
向宅颇为气派。
而向财主那样身份的人,出府肯定要乘轿的。护卫常随也不会只有一二人。那么,之前徐玫借着问路去接近的法子,就不能用了。
徐玫将目光看向莫仁。
“要不,我进去拿人?”莫仁十分直接。
“师兄倒是好自信。”徐玫笑了一下,转向素素,问道:“既然素素姑娘你说这位向财主交游广阔消息灵通常做掮客,那当是喜好饮宴之人了。我们想要不惊地太多的情况下与他面对面,不知素素姑娘可有建议?”
素素想了想,道:“回小姐,这位向财主经营一家流水楼,乃是上京城颇有几分名气的酒楼,他时常在其中走动,结交各方人士。小姐若能找到合适的藉口求见,应当能轻易见到向财主。”
“向财主很少摆架子的。”
“那就去流水楼。正好也饿了。”徐玫道。
莫仁走到徐玫身边,回头看向宅,低声开口道:“师妹不相信我能擒住那向财主?”
就算这位向财主实际上身份十分重要,身边有高手贴身保护,他莫仁也自信能将人给抓出来,供徐玫问话。刚才徐玫直接不理他这话,像是不相信他似的,让他心头多少有点儿不爽快的感觉。
徐玫平淡地道:“我相信师兄能将人给不知不觉地弄出来。但师兄你也看到了,我之前拦住包满仓,一开口是向他问路的。而他也会只记得有人向他问了路,其他都忘了,想不起来,也不会怀疑。师兄你将人给弄出来,让人记住了自己是被偷袭了,事后回想,难道就不会去追查其中的蹊跷之处?”
“我们只是悄悄问个话而已。”徐玫道:“需要打草惊蛇的时候,当然就要师兄出力了。”
莫仁稍微有些不自在,道:“那好吧。师妹用到我的时候,就说话。”
徐玫笑眯眯地点了点头,道:“一会儿到了地方,还要师兄出面,将人骗到我面前来。”
到了流水楼,一行人要了个雅间,点了一桌丰盛的席面。
用了差不多之后,莫仁起身,走了出去。
徐玫示意三女赶紧端了几盘子不错的茶品到旁边用饭,自个儿泡了茶,靠窗坐了。不一会儿,莫仁回来,摆手让三女继续用饭,自己走到徐玫对面坐了,自在地给自己倒了盏茶,道:“师妹,我告诉这里的人说,想要脱身一件稀罕宝物,价值至少千金,希望向财主能收下,或者帮助找个买家。可惜他人暂时不在,需要稍等一会儿。”
“恩,这借口不错。”徐玫问道:“不知师兄打算卖掉什么?”
莫仁从怀中摸出一块蟠龙血玉珮放在桌上,道:“这是大夏皇宫传了二百年的宝贝,为太祖佩玉,大夏的皇帝多半都佩戴过。虽然不能用作皇室信物,但也差不多了。就是一万金也是值得的。”
这个价值就太大了。
徐玫想了想,摇摇头道:“算了,用这个吧。”
她拿出一个小玉瓶,道:“这里是一枚解毒圣药,出自洪光道长之手。卖个几百上千金吧,交易可以成,也可以不成。关系都不大。你这东西拿出去价值太大,反而会让人警惕和反复惦记的,不合适。”
“也好。”莫仁收了玉瓶,却示意徐玫收了玉珮,坐在那里,品起茶来。
三女很快就用好了饭。
有伙计进来,将残席撤了下去。未几,又送进来一盘子鲜果。
要知道,北方寒冬之地,鲜果绿蔬,可是比牛羊肉类都贵多了。刚才徐玫她们点了一桌席面,价值二十两银子。而这一盘子鲜果,按照标价,至少得十两银子。
“这个小哥,我们没有点果盘啊?你们是不是送错了?”大麦问道。
“小的没有弄错,这是掌柜特意命令小的送来的赠送给公子小姐解腻的。东西小的送到了,这就告退了。”那伙计道。
大麦看了徐玫一眼。见徐玫点头,她从怀中摸出一把铜钱给了那伙计,道:“那就多谢贵店掌柜了。”
“这个向财主,倒是很会做人。”莫仁用牙签挑了一块苹果用了,一边微微颔首。
徐玫对这盘果子不太感兴趣。
她一眼就能看出,这分明是保存长久且保存还有些不当的果子,味道早就大大的损坏了,吃起来没意思。她若是想吃,此时她手上戒指里存了不少,全都无比新鲜,比这些味道不知好了多少倍。
她捧着茶,看着莫仁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果子,像是有几分津津有味。
两人一时无话,房间安静下来。
又过了一刻钟左右,房间门再次响起,大麦应声打开,却是向财主到了。
向财主果然一副财主打扮,一身珠光宝气,个子不高,有些胖,但还没有到痴肥的地步,笑脸迎人,看着一团和气。
莫仁和徐玫都站了起来。
向财主打量二人一眼,似乎对两人的身份有了些判断,也十分满意,断定了会有所收获,笑容越发和气,一番自我介绍之后,又是热情招呼寒暄。
“向财主仗义,我们兄妹早就打听到了。所以,这些客套话,就不说了。”莫仁将徐玫给他的玉瓶拿出来,道:“一枚解毒圣药,能解天下任何奇毒,还请向财主给估个实在价。”
“能解天下任何奇毒?”向财主眼睛一眯,道:“公子这话如何验证?若是真的,这圣药只怕价值百金以上,所以向某必须谨慎,还请公子勿怪。”
莫仁没有回答,却是转头看向徐玫。
向财主也有些诧异,自然而然,跟着看向徐玫,正好迎上了徐玫的目光,刹那只觉得如何看到一个旋涡一般,不由迷糊了一下。
……
一刻钟之后。
向财主走出雅间,端详着手中瓶子,满脸堆笑,格外欣喜的模样。
“老爷,可有收获?二百两金子呢。”有心腹跟上来,低声问道。
“弄了个好东西。关键时候,能救命啊!送到贵人府上,用的好了,不说二百两金子,就是两万两金子,也是值得了!”
“当真?”那心腹十分好奇,舔着脸问道:“老爷,让小的也开开眼呗?”
向财主摇摇头:“你啊,迟早要死在这好奇心上。这东西或有大用,你还是少打听,才能命长些。”
那心腹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干笑道:“小的就是管不住啊。幸好有老爷您替小的把着,不该小的知道,从来都不告诉小的。”
且不说向财主这边。
再说徐玫一行人出了流水楼,街灯已经亮了一起来,照着这一片冰雪世界,别有一番风景。
徐玫和莫仁并肩向沐园而行,仿佛是在消化着刚才从向财主这里得到的信息,各自思索着,一时间都没有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