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宾客满门、喧哗热闹的王府,再次变得空空荡荡,唯余下满地杯盘狼藉,一片凄凉。
从王妃合身扑出的那一刻起便再没说过一句话的仇亲王,这一刻终于老泪纵横。
三四十岁的汉子,却掩面痛哭失声,哭得像是正月里的娃。
不过他很快擦去眼泪,重新恢复刚硬之色。
“还请诸位助我。”仇王抱拳,深深一拜。
众人沉默,无人回答。
因果因果,今日若是出手,来日必然结下恶果,或许会被天子差遣大能追杀,又或者在渡劫之时,天降雷劫刑之!事关身家性命,自身安危,谁也不愿掺入这趟混水。
仇王仿佛石雕,动也不动。
小师姐咬着嘴唇,看向肖宇。
肖宇深吸口气,点头道:“好。”
他本就不是这个时空的人,自然不怕牵连什么因果,而且胸中有闷气,不吐不快。
“你这人……”小青咬了咬嘴唇,气得直跺脚。
白素贞微微一笑,“咱们也去看看。”
几人出了仇王府,很快在东边七八里处找到了一间燃有灯火的小庙,此刻还能见到烟火缭绕,显然香火鼎盛。
走入其中,就见到这土地庙当***奉的神像并不是什么青面獠牙的怪物,而是很正经的城隍爷,塑像也并不凶残什么的,反而是大袖清癯,颇有长者之风的模样。
“姐姐,咱们怎么办呀?”小师姐询问,不得不说,白素贞大姐姐的气质确实很容易能收获他人好感。
白素贞轻声道:
“此阵应该是简化后的厚土大阵,只需移动这尊城隍神像,阵法自行告破。”
肖宇点点头,就要动手,一声凛然喝问忽得响起:
“尔等意欲何为?”
就见到烟火猛地向神像之后飘去,仿佛被什么东西深吸了一口那般,紧接着一名穿着黑色长袍的老人就从城隍庙的后堂走了出来,虽然身形有些飘渺,衣角什么的在空气当中化作烟雾,仿佛下一刻就将再次散碎一般,但相貌却和城隍模样有七分相似,想来剩下那三分,应该是工匠打磨水平不到家的原因。
“城隍老爷?”肖宇开口。
“正是本神。”
这人目光炯炯有神的看着众人,面容古板,一看就是茅坑里的臭石头那种性格,声音中蕴着威严,道:
“吾乃城隍,此地是吾道场,尔等速速离开。”
肖宇笑了笑道: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还请城隍老爷挪一挪位置。”
城隍淡淡道:“天下之事,岂会空穴来风?那仇王之所以满门被戮,自有因果在其中,你们为何要卷入这番因果之中?”
“胸中有闷气,不吐不快。”肖宇平静回答。
“黄口小儿,不知天高地厚……”
城隍扫了肖宇一眼,忽然咦了一声,忍不住又多看了一眼,古板严肃的脸上露出了有些吃惊的表情,最终摇头道:
“怪不得敢口出狂言……无论如何,我身为城隍,镇守一方,断没有退让之理。”
“那么得罪了。”肖宇拱手抱拳,轻施一礼,指尖有莲华绽放。
这时候小师姐已经拉着敖琴几人退出城隍庙。
小青撇嘴道:“那家伙就算有几分本事,也不可能是城隍老爷的对手,咱们真不用进去帮忙?”
小师姐嘻嘻笑道:“安啦,小林子很厉害的!”
站在庙外遥遥望去,就见到肖宇指尖的那朵介乎真实与虚幻之间的莲华缓缓绽放开来,满室光华,仿佛有落英飘零,有佛陀低吟,神异无比,便是青蛇白蛇见了,也是瞪大眼睛。
那城隍脸上本来古井无波,此刻却不由变了颜色,手中出现一面玉圭,乃是由地府阎罗王所发的法宝,兼具攻击与防御为一体,还可以定人魂魄,镇压恶鬼,有诸多妙用。
此刻玉圭上同样有幽幽光芒绽放,阴影处光线扭曲了一瞬,紧接着一队十余名披黑色甲胄,长刀在背,面冷似铁,虬须横张的鬼差便现出身形,挥舞手中兵刃,向肖宇冲杀而来。
刹那间阴风怒号,浊浪腾空,鬼气森森……只可惜并没有什么卵用。
肖宇屈指一弹,那朵七彩莲华便飘到空中,一片片的绽放开来,随后一道七彩神光刷过,宛若流星划过苍穹,只是一闪,便倏然寂灭,再看那庙内的城隍与阴兵,直接消失的无影无踪,仿佛根本没有存在过似得。
敖琴吓了一跳,“大坏人把城隍给杀了?”
得罪城隍与击杀城隍,完全是两码事儿,便是她天不怕地不怕,心中也是担忧。
白素贞收回目光,将眼中的震惊敛去,摇头道:
“城隍来的不过一具分身,哪里会死?不过肖公子的这般手段,倒是无比高明……”
肖宇的手段之所以让白素贞吃惊,乃是因为他身上并没有修道者的气息,使用的力量也不是她所知的任何一种,如果非要形容,那就是至纯至净,厚重苍茫,仿佛天帝坐中堂那般,给人以堂堂正正、浩瀚巍峨的感觉。
敖琴撇嘴,小脸上露出一丝气馁,“我修炼了四百年,结果还没有这个大坏人厉害……”
白素贞微微摇头道:
“这倒也未必,天下生灵修炼的目标,都是超脱出生死轮回,最后飞升到仙宫当中去。只是和妖族动辄千年的寿命相比,便是人族长寿者,也大都不过匆匆百载,宛若沧海一粟。”
“但是正所谓天道迢迢,怎么可能对我们没有制约?传承稀少,灵智艰难,修炼缓慢,每五百年还有雷劫劈顶,皆是妖修磨难。”
“相应的,人族修士修炼速度很快,百年修为便抵得上我等千年苦修,但斗争也极残酷,稍有不慎,就会走火入魔,乃至于身死道消,只能是一饮一啄,自有天定。”
这番话乃是白素贞千年修行的有感而发,敖琴还小,心智尚未成熟,听得双眼蒙圈,迷迷糊糊的道:
“虽然听不懂姐姐在说什么……但是很有道理的样子。”
几个人都是“噗嗤”一笑,心情也明媚了不少。
小青更是趁机捏了捏敖琴的小脸,嘻嘻笑道:
“等小青儿什么时候有了心上人,就懂了这番话了。”能捏一条真龙的脸,这样的机会可不多,自然不能错过。
敖琴嘟起嘴,撇过脸,不让小青捏,“我已经长大了!”
说着目光从三个姑娘胸前扫过,又委委屈屈地瘪起嘴,“只是、只是还有些小而已!只要我多吃东西!肯定很快就能长大的!”
这时候肖宇也已经将城隍庙中的城隍神像挪开,破了大阵,明显可以感觉到空气中有什么东西放开了束缚一样。
“咱们回去吧。”
几人驭起剑光,呼啸腾空而去。
远远就能见到仇王府的上空,仇王凌空而立,张口猛地一吸,这些年来仇王府四周积累汇聚的怨气、阴气、死气,便仿佛长鲸吸水一般,呼啸汇入他的体内。
随着阴气尽散,此地只剩下荒草萋萋,白骨累累,断壁残垣,繁华凋零,再没有方才的华灯美景的模样。
仇王站在空中,身体几乎凝成了实质,他穿着一件紫色衣袍,博衣长袖,长剑在腰,折扇在手,表情淡然,眉目间一股肃杀之气,自有一股威严气概。
众人见了不由赞叹,有这番气度,天地亦为之动容,美丑俊秀当真没什么紧要。
“先生之恩,没齿难忘。”仇王看着肖宇,抱拳行礼,“就此一别,后会无期。”
众人还礼。
仇王淡淡一笑,屈指一弹,一件东西落入肖宇手中,随后身化流光,向开封城的方向,飞掠而去。
唯留下一声长啸,在夜风中飘然回荡,久久不散:
“吾去也!”
与此同时,直播间里——
“总听人说‘*********以前不懂,现在懂了。”
“明知必死,却依旧选择飞蛾扑火,可悲可敬!”
“原来以为仇王就是个废柴王爷,想要叛乱结果连门都没出,就被人斩于府中,现在才知道,史官的大笔一挥,也不知多少惊心动魄的真相,被湮灭于浩浩长河之中。”
“仇王求的是公道吗?并不是,他求的其实是一口气,一口不屈之气。”
“我倒觉得这样不好,不如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什么都能咽得下的,那是死人。”
“……”
仇王此去,恰如飞蛾扑火,必死无疑。
何谓天子?
天子乃是承天之运,掌管九州大地之人,天生气运恢弘,有诸神庇佑。若是有望气之术,当可以看到城中有紫气盘旋,那气乃是天子龙气,对妖魔鬼怪而言不啻毒药,纵观前后五千年,有哪个皇帝是被妖魔鬼怪害死?
也别信什么“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这句话说得响亮,但又有哪个皇帝被拉下马过?
只是有些事情,不得不为。
胸中堵着一口不平气,做鬼也不舒坦,若不能报了此仇,要此躯何用?莫不如燃尽而亡。
数日后,由开封传来消息,当今天子出城至画舫夜游,因立足不稳而坠水,虽得众侍卫救起,性命无虞,却得了风寒,宫廷御医束手无策,天子受惊,于是一年之中倒有大半时间缠绵病榻,日渐形销骨枯,常有夜梦呓语:言皇叔前来索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