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末时分,一辆马车转下石狮子桥头,往柳家大宅而来。马车后面,有几骑尾随。当先一个男子,年纪约三十出头,穿着鸂鶒补子,正一脸笑容,在马上低了头,跟马车内的人说着什么。
门口的管事早看见了这一车一马,一面忙迎上去行礼,一面打发了小厮向里面回禀。
“二老爷和大爷回来了!”
柳二太太晌午跟柳若姒一起吃了午饭,她也没回自己屋里,干脆就在柳若姒的屋里歇了晌午觉。柳二太太本来就很粘自家闺女,何况这半个月,柳若姒都没好脸色,今天才好的。此刻,娘儿两个早都起来,正在小声的说话。
腊月从外面端了盘点心进来,又禀报说是二门外面传话进来,二老爷回来了。
“老爷今天回来的早。”腊月笑道。
“是我捎信儿让老爷早点儿回来。”听说柳二老爷回来了,柳二太太不由得喜上眉梢。今天柳若姒伤好了,在她是一件喜事,因此早早地打发了人去翰林院告诉柳二老爷,让柳二老爷早点儿回家。
柳二老爷果然早早地回来了,比起平常要早了一个时辰有余。如今柳二老爷手里正有一套书在编纂当中,他是钦命的总裁。柳二老爷是工作起来,就什么都能忘记的人。今天能这么早的回来,可见他心中妻儿的地位是相当重要。
“走,让你父亲看看,也能放下心来。”柳二太太就拉了柳若姒的手道。
柳若姒自然没别的话说,跟着柳二太太出了屋子,往前院来。母女两个刚到前厅,柳二老爷就已经进了院子。
“给父亲请安。”柳若姒见了柳二老爷,忙上前福了一福。
“快起来。”柳二老爷忙道,一面仔细打量柳若姒,“听你娘打发人说你起来了,还给老太太去请了安。可都好了,还有哪里不舒坦?明儿个我央太医院的催院判来,再给你瞧瞧。年纪轻轻,别做下什么病根。”
“爹,我都好了,别再为我麻烦人。”柳若姒就摇头,随即又轻快地道,“崔院判不是好人,要请他来,他不知道又朝爹要什么那。”
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就都笑了起来。
柳若姒口中这个不是好人的崔院判,其实是柳二老爷的忘年之交,当初还曾经是祁大学士的至交好友。崔院判如今已经年过五十,医术精湛,性格却有些老顽童。因此,柳若姒才这么说她。由此也可见,这两家人的关系是极好的。
“姒儿别这么说,你崔伯伯每次见我都问你。”柳二老爷道。
“你们爷儿俩个别站着了,都坐着说话。”柳二太太上前来,帮着柳二老爷将云雁补子脱下,换上家常的棉绸袍,又换了软底棉鞋。
这些事情,柳二太太从不假手他人,都是亲力亲为。两人成亲多年,一直如此。整个过程中,夫妻两个还低声说着悄悄话,即便是柳若姒就在旁边。
柳若姒看着这熟悉的情景,不由得感叹。她自小就是在这样的氛围中长大,在她的心目中,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便是她以后生活的典范。
举案齐眉,相亲相爱。
她曾经是那样的满怀期待,然而,事实却……,柳若姒不禁有些黯然。不过,她很快就收摄了心神,因为不想让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看出来,为她担心。
不管怎样,她如今有了重新来过的机会。就算是不能像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这样,这一世,她也不会重复上一世的悲剧。
小丫头端了参茶上来,柳若姒接过,亲手捧给柳二老爷。
柳二老爷欣慰地接过来,看着柳若姒。
“果然是好了,脸色好看多的。”
柳二老爷并不高大,像许多书生一样,身材也偏瘦削。他生的一张容长脸,白净面皮,高鼻梁,大眼睛,两道仿佛墨染的长眉几乎入鬓。
一身儒雅,却也不乏英气。
想当年,在同科的进士当中,柳二老爷就是数一数二的美男子。他之所以能被祁大学士父女相中,招了东床,除了过人的才学,这堂堂相貌也算居功不小。起码,柳若姒私下里,是这么认为的。
而如今,人到中年的柳二老爷,夫妻和美,事业顺畅,越发的儒雅俊逸了。看着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相对笑语,有谁能想到,再过不到两年的时光,这两个人的境遇就会一落千丈,而且,还会死的那样凄凉、冤枉!
绝不能让那种事情发生,无论做什么都可以!柳若姒在袖中握紧了拳头。
外面突然传来小丫头的禀报声,说是大爷来了。小丫头的话音刚落,柳家大爷柳玉江就已经径自掀门帘走了进来。
这两年,柳家诸人往这个院子里来的最勤的,莫过于这位柳家大爷和那位柳大奶奶。柳家二老爷无子,要过继嗣子的话题也早就提了出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柳家一众下人似乎都认识到,柳家大爷和大奶奶在这院子里的特殊地位。
柳玉江和大奶奶冯氏来这里,登堂入室,几乎是不用传禀的。这是前生见惯了的事,如今却让柳若姒的眉头皱了起来。
柳玉江一进屋,先上前给柳二老爷和柳二太太行礼,恭敬中透着亲近。然后柳玉江又笑着看向柳若姒。
“……三妹妹好些啦?我在外面办差,正好碰见二叔,说是你起来了。早上我还担心,想着要请个神医。这下可好了,二叔和婶娘可以放心,我也跟着安心。……要什么吃的、用的,就打发小丫头跟你大嫂说去。家里没有,大哥给你外面踅摸去……”
“我都好了,这些天,劳大哥记挂着。大哥请坐。”不管心里怎么想,大家子的规矩却是不能没有。柳若姒站起来,向柳玉江福了一福,说道。
礼数周到,却隐隐透着疏远。柳玉江是个精明的人,就感觉到了,不过他也没往深处想,只当做是柳若姒心里还有气。
柳若姒躺了这个半个月,多半是因为气,少半才是因为伤,这是柳家上下所共知的。
“……路上遇见,大郎陪着我回来的。”柳二老爷喝着茶,一边跟柳二太太道。
柳玉江还穿着补子。他陪着柳二老爷进门,安顿了车马,在前院耽搁了一会,并没有回自己院子里,就直接来了柳二老爷这。
这在柳玉江,并不是稀罕事。这两年,每次当差回来,柳玉江都是如此,就算柳二老爷不在,他也要先过来,给柳二太太请了安,才会去别处。
看着柳玉江在柳二老爷的下手坐了,柳若姒不禁打量了他两眼。
柳二老爷和柳玉江两人坐在一处,不像叔侄,倒像是兄弟。这也不奇怪,因为两个人本来就相差不了几岁。
而相比起面色红润,保养良好的柳二老爷,柳玉江的面相反而显得更加老成,眉间的川字纹若隐若现。
柳玉江是个心思重的人,这也怪不得他。
柳家的大爷柳玉江,是长房的长子,不过生母却不是大太太冯氏,而是柳家的一个丫头。柳玉江,是在冯氏进门前就落生的。至于他的生母,别说柳若姒,就是柳二太太也是从来都没见过。柳若姒只知道,在大太太冯氏进门前,柳玉江的生母就得了病没了。
柳玉江和柳若媛兄妹两个的年纪,相差了十几岁。冯氏进门的时候,柳玉江就已经有十岁了。
这是柳家的一段秘辛,柳家上下都讳莫如深。
柳老太太十分疼顾这个庶长孙,远远超过了其他的孙儿孙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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