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下了今冬的第一场雪。
白言尔走出了酒吧的后门,一离开暖气,寒风就凛冽地渗透进她薄薄的裙子里。
湿冷的寒流中夹杂着冰冷的雪花。
扑面而来都是令人寒颤的冷意。
白言尔穿着酒吧的服务生制服,又短又薄,堪堪只遮住了该遮住的,细白的长腿暴露在空气之中偿。
夜色里,竟然有些白得勾人。
她靠在了墙上,忍着寒意,一遍又一遍地拨打着那个号码,从两年前就突然拨通不了的电话撄。
没有人接。
她冷得快握不住手机了,但又继续打了个电话。
是中国的号码。
“妈。”
她的手机是两年前的旧机,漏音很明显,在这寂静的后巷里,格外突兀的清楚。
电话那边的人声音冷淡,还带了些不耐烦。
“怎么了?要给我打钱吗?如果不是,就挂了。”
“我这个月不给你打钱了,没钱。”
白言尔的话还没说完,那头的女声就开始尖锐了起来,“你想饿死我!你找到你那便宜哥哥了没?在伦敦这么久,还没把自己卖出去吗?学什么摄影,你那破学校不都是卖的吗?”
白言尔不想听了,神色也冷了下来,“您麻将还是少打些吧,把钱输光了,我是一分钱都不会给您了。”
她挂断了电话。
光裸着的双腿已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了,却突然想要抽烟,她摸了摸身上,除了薄如蝉纱的衣料,再没有别的了。
她转身打算回去。
却被一旁黑暗里的点点腥红色的烟头吓了一跳,一个黑色的人影正在抽烟。
那个人似乎注意到了她的目光,站直了身体。
白言尔下意识地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出于礼貌,没有把光直接照射在他的脸上。
却借着光,看清了那个男人。
是一个亚洲男人。
里面穿着黑色的西装,外面则是一件黑色的长大衣,他似乎已经站在这里好一会了,衣服上落了些白色的雪花。
携着肃冷的寒意。
他很高,白言尔需要微微抬头才能看到他的眼睛。
凌厉的眉目,漆黑的眼睛,棱角分明,即便光线是从下往上打的,却也没有折损他半分的英俊。
当看清楚的那一瞬,她的脑海却有些空白。
面前的眉眼和记忆里雪山上的那一幕重合了起来,是他。
她呆楞了下。
下一秒,就蜷缩了手指,那又怎么样,她两年前想找到他,但是现在的她找到他又能怎么样……
她什么都没有了。
白言尔心下一沉,礼貌地点了个头,就打算进去。
那个男人却说话了,声音却不怎么冷,平平的,没有一丝情绪罢了。
“想抽烟?”
白言尔微怔,他刚刚应该听到了她所有的电话内容,又看到了她想要抽烟的模样。
她只觉得一瞬间的难堪。
刚刚,她妈妈说的话……
“抱歉,不是故意听到的。”
那个男人说,声音温和,一只骨节分明又修长的手伸到了白言尔的面前。
手里有一包烟。
男士香烟。
“没有女士香烟,男烟可以么?”
白言尔低头看着那只手。
当年也是这双有力的手,将她从那一场雪崩中救了出来。
她的胸口轻轻地起伏了下,伸手接过香烟,抽出了一根烟。
没有说话。
含在了嘴里。
她侧眸看了过去,那个男人又点了烟,幽兰色的打火机光一瞬间照亮了他线条优美的侧脸。
白言尔也没有打火机。
她低下头,凑了过去,就着他手里的火,点了烟。
她莹白的肌肤,红色的唇,在火光的照射下,格外潋滟。
打火机的光又灭了。
雪气凛冽,浓郁的夜色里,只有两点猩红的微光。
“你叫什么?”沉默了良久,白言尔还是忍不住问道,她两年前不知道他的名字,现在她想知道。
“南亦。”
南亦。
白言尔的嘴唇无声地翕动了下,“南风知我意。”
南亦看了眼身旁陌生的女人,笑了下,“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解释我的名字,不过不是这个意,是亦然的亦。”
白言尔也笑。
南亦却没有问她的名字,不是很在意,也并不怎么想在意,只是今晚,他的心情不好,他想要一个人陪着他抽烟罢了。
身旁的女人已经冻得快僵住了。
南亦脱下了自己的外套,披在了她的身上,他捻灭了烟头,“下雪了,多穿些。”
说完,他没有进去酒吧,只是顺着小巷往外走。
小巷外停着一辆黑色的车,开着车灯,他上了车,车子在微湿的地板上留下浅浅的辙痕,消失在了视野里。
白言尔裹紧了身上的长大衣。
鼻息之间都是他身上甘洌的烟草气息。
她伸出手,接住了落下的雪花,湿漉漉的冰凉。
雪越下越大。
雪中初遇,雪中又再遇。
原来想了那么多次的相遇,最终却只是这么无趣。
*
白言尔重新进了酒吧。
吧台里的陈小莘一眼就看到了她身上的男士大衣。
她从吧台里出去,拉住了白言尔,“言尔,你身上的大衣是哪个野男人的?这个衣服看起来就好贵啊,不过没有标签,该不会是私人定制?”
白言尔没作声,往更衣室走,准备换班。
陈小莘还跟在她的身后。
“话说,言尔,你怎么不找一个男朋友,每天追你的人那么多,你要是找个男朋友也不用这么辛苦了。”
男朋友。
白言尔低眉一笑,脱下了属于南亦的大衣。
下意识地闻了闻大衣。
霎时间,那种凛冽的属于他的气息,渗入她的心肺,清凉又水润。
和薄荷一样令她上瘾。
陈小莘却靠在柜子上,眼睛紧紧地盯着白言尔穿着制服的身材,满目艳羡。
入目都是一大片细腻的白肌。
一双腿又长又直,皮肤滑腻,没有一点瑕疵。
“难怪那些公子哥都想要追你。”
她感慨,顺手摸了一把。
“我要是男人,也要把你养在家里,对了,今天的那个帅哥,有没有戏?”
戏?人家根本就对她不感兴趣。
白言尔合上柜子门,笑着看她,“我也想要有人养啊,可是前提是,在男人养我前,我得先饿不死。”
她说完,就背上包,干脆利落道:“我走了。”
白言尔是伦敦戏剧学院里的摄影专业学生。
下了课则会在这家酒吧里做服务员,推销酒,抽提成。
她戴上了毛线帽子,裹上了又长又厚的围巾,穿上牛角扣大衣,跟陈小莘道了别,就走出酒吧。
深夜里的路上已经没有什么人了。
雪越下越大。
路灯下都是纷纷扬起的细小雪花。
她加快了脚步,迅速地回到了租住的地方。
她租住的地方在学校旁边,房子又破又旧,但房租还是不菲。
房东是一个英国老太太,不怎么喜欢中国人,却又不得不出租房子,每次看到白言尔,脸色都很臭。
白言尔深夜回来,已经尽量不发出声响,住在隔壁屋的老太太还是醒来了,她打开了门,板着脸。
“白小姐,请你尊重一下其他人的休眠时间,我都睡着了却被惊醒,哦,我的上帝,下一次难道我要跟警察举报你扰民么?”
白言尔只能忍着,不停地道歉。
她关上房门,屋里又没有暖气,冷得快要将她冻住。
门外老太太讨人厌的嗓音还在不停传来,“哦,对了,白小姐,你屋子里的暖气坏了,你明天可要请一个修理工。”
白言尔气得用力踹了下桌脚。
她走进了浴室里,打开了淋浴的喷头,却是冰凉刺骨的冷水,冷得她一抖索,全身的鸡皮疙瘩都立了起来。
她猛地关上了水,随便擦了下身体,就穿上了浴袍,冲了出去。
那个老太太果然是有意的,还站在客厅里。
“白小姐,忘了告诉你,水龙头也坏了。”
白言尔努力地压抑着胸口的怒气,睥睨着面前的老太太。
“你还是忍忍吧。”然后,故意放低了声音,却可以清晰地让白言尔听到地骂道:“黄种猪。”
白言尔胸腔里的怒火终于喷薄而出了。
她冷笑讽刺:“你这白种猪不是还是要靠中国人赚钱?”
老太太一听就怒了,她立马就伸出了手,大力推搡着将白言尔往门口赶,一边赶一边骂,“中国婊子,滚!滚出我的房子,滚出英国!”
白言尔不敢动手,怕她年纪大了,一推就出事。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房门被狠狠地关上。
屋内,老太太的骂骂咧咧声还不停止,隔着门板,越骂越难听。
白言尔身上只有薄薄的白色浴袍,甚至连内衣都没有穿,什么都没有带,就这样耷拉着拖鞋,被关在了门外。
楼道里没有暖气,凛冽的寒风无处不入,吹进了她的浴袍里。
她冻得快失去知觉,压下了怒气,用力地拍着门板,大喊:“OK,如果你不想租房给我,也拜托你今晚先让我进去吧,这么冷的雪天,我会死的。”
老太太却像是根本没有听到一般,门板纹丝未动。
白言尔拍了好久,终于失去了力气。
她恨恨地踹了下门,却踢疼了自己的大拇指,咬牙抱着脚蹲了下去,掉了几滴眼泪。
去他妈的英国,去他妈的留学,去他妈的自立自强。
过了一会,耳畔却传来了稳重的脚步声,还有钥匙扭动门锁的声音。
白言尔猛地抬起了头。
只看到对面公寓门口,一个挺拔的背影,肩宽腿长,却在这样的雪天里,只穿着高领的毛衣,没有大衣。
白言尔心跳快了几秒。
几乎是第一时间,她就认出了这个身影,是南亦。
眼看着他淡漠的身影快消失在门内,白言尔想也不想地就站了起来,因为腿麻还踉跄了下,跑了过去,紧紧地攥住了门板。
门缝差点就夹住了她莹白的手指。
南亦微微蹙眉,没有说话,薄唇抿着,淡淡的却带着压迫感的眸光落在了面前的女人身上。
他记得她,就是不久之前他在酒吧遇到的服务生。
他冰凉的视线掠过她只穿着浴袍的身体,在胸前停顿了一下。
然后冷淡地收回了视线。
白言尔有些难堪地伸出细白的手指遮住了胸前,因为她太冷了,浴袍又薄,难免会凸.点。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迟疑了半天,才咬着下唇说道:“抱歉,您今晚能暂时收留一下我吗?”
南亦站立了一会,眼眸里的情绪很平缓。
他骨节分明的手上拿出了黑色的钱包,声音仍旧是淡然的,“抱歉,我没有这个需要。”
他修长的手指捏着两张500元的英镑,递到了白言尔的面前。
白言尔愣了下,好半天才突然反应过来,他把她当作援.交.女了。
她下意识地蜷缩了下手指,“我不需要,我也不是……”
话还没有说完,她就看到了南亦漆黑眼眸里的不耐烦和漠然。
他心情不好。
不过,连她自己都不相信,居然可以这么巧。
她在这里居住了半年多,对面公寓一直都是没人居住,今天她不仅可以在酒吧后面重遇他,现在还堵在了他的公寓门口。
白言尔深吸了一口气,“南先生,我是刚刚你在酒吧后面遇到的那个……”
她话还没说完,南亦就松开了手,那两张纸币轻飘飘地落了下来,他语气温和,眼底却冰冷,“抱歉,我没有时间,你也不是故人。”
门被关上了。
白言尔闭上了眼睛,忍住胸口不断弥漫开来的酸涩,露出了很浅的笑容。
她还是太天真了,总是以为自己会是特别的那一个。
外面的雪越来越大了。
这么大的伦敦,这么大的英国,她却不知道哪里会是她的归处。
夜越深,越冷。
白言尔坐在了地上,缩成了一团。
不知道什么时候,房门又打开了,南亦穿着浴袍,湿着头发,站在了她面前,睨着她,这一次,表情和声音一样的冷淡。
“还进来吗?”
房间里很暖,暖气十足,装修也和隔壁老太太不同,低调又奢华。
走进了暖黄色的灯光下,白言尔更是不好意思,她露出来的两条腿冷白,涂着红色指甲油的脚指衬托的一双脚更白腻性感。
南亦看了她一眼,递给她一条新开封的毛巾,“去洗澡。”
白言尔洗完澡出来,还是穿着自己的浴袍,用毛巾擦着头发。
南亦心情看起来很差,他不停地点着手机的屏幕,似乎在等待着回电,整个客厅烟雾缭绕。
他面前的烟灰缸里,有着一堆的烟头。
白言尔坐在了他的旁边,“有烟吗?”
南亦没理她,只说,“你可以待在这里,但不要发出声音。”
白言尔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想要解释,“我不是你想象的那种职业,我是伦敦戏剧学院的学生,今晚是在酒吧里做兼职,我穿成这样是因为……”
“我说了你安静一会。”
南亦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他的手机终于有动静了,是一条微信信息。
白言尔没看清楚,只看到他在和一个女人头像的微信聊天。
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南亦紧紧地抿唇,最终没有忍住,猛地将手机摔了。
剧烈的摔砸声让白言尔吓了一跳。
“抱歉。”他不带感情地说道。
“没关系……”
南亦靠在了沙发上,他淡漠地闭起了眼睛,遮住了眼底的阴骘和冷漠。
鼻息之间,却飘入了熟悉的沐浴乳的味道。
淡淡的青果香,近似乎花香,却又比花香更加清冽。
南亦睁开了眼睛,喉结微动,忽然拽住了白言尔的手腕,不知道为什么,声音有些可怕。
“你用了里面的沐浴露。”
白言尔凝眉,“是。”
因为里面只有两瓶沐浴露,一瓶男士,一瓶女士,她自然就用了女士的。
那瓶女士是他的谁的么?
南亦紧紧地盯着白言尔。
语气淡淡,“你说你是伦敦戏剧学院的学生么?”
“嗯。”
白言尔的手腕被捏得有些疼。
“缺钱?”
白言尔有些难堪,他不仅听到了她和她妈妈的对话,还看到了她现在的窘迫样子。
“嗯。”
“多少?”
“什么?”
“你需要多少钱?”
白言尔眸光暗淡了一下,才克制着,装作不在意地道:“很多,我没学费、没生活费、没地方住,也没钱养我妈,你不是知道吗?南先生,想要资助我么?”
南亦闻到她身上沐浴露的味道越来越重。
他幽黑的眼眸越来越深,手指越发地攥紧了。
他原本就不是喜欢说话的人。
声音低哑着,“谁让你用这个沐浴露的?”
他用力着,将面前的女人推倒在了柔软的沙发上,手撑在她的两侧,将她的身体完全地笼罩了起来。
最后,慢慢地覆盖了上去。
他直接吻在了白言尔细长的脖子上,贪婪地闻着她身体散发出来的味道,和那个人身上的味道一样。
可惜,那个人不会这样和他亲密的。
南亦手上一用力。
仿佛要将她的骨头捏碎。
白言尔也看着伏在她身上的这个男人,手指紧紧地攥在了身体的旁边。
她心脏跳动的速度很快,仿佛要跃出了喉咙口,她从三年前,就对他产生了不明的情愫。
他是她的救命恩人,今晚,他又收留了她。
白言尔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光裸着的手臂柔柔地萦绕住了他的脖颈,在邀请着他。
南亦的手指在她白皙光滑的皮肤上流连,处处点火。
两人紧密地贴着。
在要进去的时候,南亦问道:“第一次?”
“……嗯。”
白言尔轻轻地点了头。
水乳交融。
他们俩没有接吻。
南亦也没有看着她的脸,他们俩始终看不到彼此的表情。
南亦是淡漠的,不知道在想着谁,白言尔却是带着笑
第二天,白言尔醒来,公寓里空荡荡的只有她。
椅子上摆放了一套全新的衣服,餐桌上有一叠的英镑,以及一份早餐,还有一张纸条。
龙飞凤舞地写着:离开前,请将钥匙放在楼下的信箱里,这一笔钱,希望能让你度过这个难熬的冬天。
落款是南亦。
她心脏疼得一缩,他把她当作职业出卖身体的女人了……
---题外话---第一更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