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统天下,寡人早已心身必备长久战的打算。母国生情乃人之天性,他们反抗是常态的,故而与各国的战事、都是在所难免的。”
嬴政思虑的很细到,他安抚的目光看向我,轻轻捏紧了紧我的手。
“在寡人这里,无论是齐国还是已亡的这些个地域,他们战斗的情绪越高、火力越强,寡人与秦军将士越是有征服欲和成就感。
寡人想的,只是他们能够在败迹毕现之时,不胡搅蛮缠地盲目抗争、像燕地那样就是好的了,如此,将来的大秦能少些恩仇,亦能为寡人省些一统的时间。”
他说完这些话,对着我笑了笑,合上沉重的上下眼皮躺了下去,在我以为他这番言尽的时候,又听他接下去说了话。
“寡人忧的,不是驳不下悠悠众口,而是知晓了你保证过的以齐国会兵不卸刃为由、求取几载时光的诺言的天下,在一统江山时分,你如若不受惩戒或是惩戒不深,无法在新的境况中身正立端,扬眉威武。”
我抚手在嬴政的头上,合着我满满的爱意,继续揉按着嬴政的穴位、松活他高度紧绷的神经。
他忙得不可开交之际,依然投情这样爱我,如此为我着想,我此生何以为报?柔声细语,我以他能够接受的角度和音色缓缓述心。
“王上,奴妾并非一时兴起、无根无据发出的戏言。奴妾说过,奴妾不是王上的妲己,不愿做损毁王上秦国国政的事情,亦是不愿做延误王上霸业的罪人。
奴妾也说过,他人的言论对于奴妾来说、算不得什么,奴妾只听王上一人所言,只看王上一人的面色。”
我沉静地望着闭目养神的嬴政,仔细拿捏手上的力道,转言继续说话。
“然则。王上却不能同奴妾一样的轻松,因为您不光有奴妾,您还有天下子民。
今时发声之人,敢于在朝堂之上、逆王上之意苦苦谏言之人。皆是对王上和江山社稷倾心出力之人,是有胆魄、有立场、敢作为之人,如此人才,寒了他的心、阻了他的激情、损了他的谋略,对于王上来讲,都是太过可惜的过错。
奴妾心小,却也品的开,即便是王上宠爱奴妾、愿意一力承当此错,然王上可想过奴妾的心?”
察觉到嬴政有要抬首的迹象,我加大一下力道。继续保持原状给他揉捏穴位,自问自答说了下去。
“奴妾爱着王上,想要给王上带来愉悦,而非今时的灾难,若是王上自个儿担了此祸。奴妾可能心安?怕是奴妾这一生,都将无法原谅自个儿了。
您愿意奴妾活在苦痛中吗?”
我请求式的问话让嬴政心酸,他坐起身子,拉我绕过软榻的角棱,将我拥在了他的身边。
“你虽为齐国田氏后人,然此刻却是寡人的少使夫人,此时牵扯到你的事情。便是寡人的家事。他们虽是忠心可鉴,但要插手寡人的家事,也是不可取的谬理了。”
嬴政无意纠结我的问题,所以他一直试图将我的事情阻止在需要纠结之外,如此的蛮横胡搅,倒叫我更加感动了。
“王上手握人权。掌管天下,他们属于您,您也就属于他们,您的家事,可不就是国事嘛。”
我昂首看他。对着他俊严的情绪化面孔露出了难过的笑容。
“听说他们请求王上羁押奴妾,待查明淄博政务后再行决定奴妾的去留,奴妾觉着,倒也是个法子。”
在齐溪宫待着的条件比牢狱要强不知道多少倍,可是我必须清醒的是,若是我待在齐溪宫等着齐国被攻破,嬴政就必须在我居齐溪宫的这期间一直烦心于不绝入耳的谏言;若是我待在牢狱间等着淄博的破获,那这期间我不与嬴政见面,虽然不舍,可他却能够暂时不被众臣耳提面命此事了。
待在齐溪宫和待在牢狱,我都只能等着嬴政和蔺继相对抗或是“合作”的后果,故而我的想要舒服的不时见着嬴政的私心,和我痛苦的挨在牢狱中、却能为嬴政迎来安宁的过日子,我更倾心于后者。
“这些混账话,是哪个对你言曰的?”嬴政隐隐聚集着怒意,对我的进言很是不满,他粗沉呼吸两下,不悦道:“你腿疾在酷暑时分都挨不过地牢之寒潮,难不成这数九隆冬的,你还能活的下去?”
他以一句“我会活不下去”的内涵问句表达了他的坚决,我想逞强说我可以,但他没有让我说。
“寡人一早便对你说的明白,寡人不喜女人参政,更不喜自个儿的女人多事,你定要一而再的顶撞寡人吗?”
他胁迫意味的看着我,大有等着我再磨叽的话,跟我吵嚷起来的架势。
我明白嬴政的庇护之意,虽是强硬,又无理,却是无比的温暖。可是,我若是就这么醉心享受了,那我得自私地让他多累啊。
“王上心里知晓的,奴妾并非在顶撞,奴妾只是在阐述局势和解决方案。”
我环臂在他腰间,向他传递我的真心和善意;嬴政眯眼动情,又很快开眸冷情了。
“寡人还曾一同言曰过,寡人亦是不喜聪明的女人。”
他说完,疲惫的含着红丝的眼睛外围泛起了红晕,但不等我看清楚他是否是红了眼眶,他便即刻起身离去了。
他这一走,又是不知情况在漩涡中的很长时间。
嬴政在这个节骨眼上的突然到来、又匆匆离去的举动引发了不少的猜想,据洛葱参差收集的在各宫被安插或是被收买的人手讯息称,宫中的她们多数人是持欢喜的态度,认为嬴政已经被接连发生的推波事件牵动了惩治我的心思,故而我们才会多日不见,一见面却匆匆不悦而散的。
这么认为的人中,显然就有赵夫人,因为从一分钟前我们在佛庵前相对而遇,她就一直用此刻这种幸灾乐祸、甚至于期许的目光冷瞥着我。
我目光下视,独静自身,装作没察觉她目光的样子、感受着她的不善。
“给芈夫人请安!”
并排而列的王妃队列有轻微的骚乱,我收神移身,跟着施仪的人群一起蹲拜了。
“佛庵前,都别多礼了。”
芈夫人的赦免传出,我跟着人群起了身,在芈夫人经过我时抬眉一扫,正巧接到她微笑的目光,我忙也颔首笑了。
“这大冷天儿的,芈夫人您怎地也来了?”
赵舞谈笑的功力很深厚,好像不管什么时候,她都能够与人驾轻就熟的说起她嘴边的客套话。
芈夫人在最前端和李夫人、赵夫人并排站了,淡笑着回了赵舞的问话。
“静夫人邀诸位来齐齐为秦军将士祈福,请求神灵庇佑战局中的勇者,本宫自然也要到场的。”
芈夫人的话明显带走了些投注在我身上的赵夫人的专注力,赵夫人伤感瞪目蒸泪,开口便是冲悍的语气。
“楚地被征的时候,你何以不日日来祈福啊?”
她的一句话表明了芈夫人此行是针对她而来的虚伪,这让现场的气氛一时间紧张起来,大家都把目光投注在芈夫人的身上,静候这位神秘的、一直以病深养的八子夫人的反应。
芈夫人瘦削的脸色与往常的似笑非笑又参杂苦涩之状没有太大的区别,但是她的眼睛明显细缩了,只见她挺胸昂首,明显在深吸口气,双唇微动正要开口,突然地另有声音击破了众人紧扣的心弦。
“佛祖清修之地,吵吵闹闹成何体统?”静夫人庄重着神色,微压着音量走下佛庵的台阶,看着为首中芈夫人和赵夫人两人斥道:“也是宫中的老人了,怎地与初入宫时一般不知分寸了,简直不可理喻。”
静夫人的责怨让赵夫人和芈夫人都泄了气,她俩放下肩膀,一同道了歉意。
“奴妾一时失德,还望静夫人恕罪。”
静夫人扫了一眼趾高气扬站立的李夫人,在赵、芈、李三人前面站了,赦了赵、芈二人的蹲仪。
“本宫只是提点二位,若要请罪,去向佛祖膜拜吧。”
一声指引,惹得她身后的三人对着她的背后微仪一下,齐齐走向了佛庵。
一级接一级的夫人们进去,拜完再出来,待少使夫人们拜好出来的时候,静夫人转身看了一下最后面为数众多的罗敷们,朗声吩咐了。
“八子、七子、长使、少使品级的夫人们随本宫一起进入佛庵跟佛祖祈愿,其余人等,原地同愿。众位夫人齐心,愿佛祖保佑吾大秦将士早日旗开得胜、凯旋而归,愿吾君王康安福体、一统江山、永泽万年!”
“愿佛祖保佑吾大秦将士早日旗开得胜、凯旋而归,愿吾君王康安福体、一统江山、永泽万年!”
洗脑一样,静夫人怎么教,下面的人就怎么学。
“启禀静夫人,奴妾隆受王恩,祈求入佛庵为大秦祈愿!”
罗敷中一个清脆的声音骤起,打断了众人要随着静夫人按部就班规仪的步伐,大家都纷纷回首,我也跟着回了,但我听得出,说话的人是梦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