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小珥彻底安静了，她真的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桂武凌抿紧了唇……
“老师……”
“武凌，不要露出这样的表情。”
“……”
“如果将来我真的不能再上手术台，你也好，小珥也好，你们就是我的继任。”
“……”
桂武凌和鹿小珥几乎同时看向宋静。
他戴着一副金丝框架眼镜，镜片后面的眼睛有些肿，他长得也算眉清目秀，看着有些显老。
不过……
他站在这，说起自己这只受了伤的手时，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怨愤。
甚至还能平心静气的接受现实。
“我可以把我所知道的，了解的东西都交给你们，毫无保留的，这所医院并不只有一个宋静，有很多比宋静更厉害的外科医生。”
鹿小珥红了眼睛，喉咙像是被石头生生堵住了似得。
桂武凌心里也很难受。
“我们国家现在的医疗环境的确很差，不管是从待遇还是从工作难度，亦或是从人际关系层面来讲，都很让人忧心。”
“不过……我看到小珥来医院实习的时候，看到武凌来医院实习，真的感觉到，后生可畏。”
“老师……你现在说这种话，像你已经铁了心要离开医院似得。”
“哈哈哈！好了好了，我不说这种丧气话，你看你们两个……一点都不成熟。”
宋静拍了拍鹿小珥的肩膀，握了握她的肩头，小珥抬头对上宋静的浅笑，
“把眼泪憋回去，不然让别人看到，还以为我宋静欺负你呢。”
鹿小珥有些啼笑皆非，但是深吸一口气，还是把眼泪给实实在在的憋了回去。
“你还不回去么？”
宋静见桂武凌还站在边上，不由问了一句。
桂武凌也算是有眼力见的，宋静这话明显就是在赶人了，他吸了一下鼻子，骑着脚踏车，和鹿小珥还有宋静说了声再见就立刻走了。
待桂武凌走了以后，鹿小珥才认认真真的和宋静道，
“对不起，宋静。”
宋静看着鹿小珥……
“真的对不起，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的伤势有这么严重……”
“傻小珥，我再和你说一次，这里可是医院大门口，你这样哭，我……”
宋静叹了口气。
鹿小珥是真的忍不住。
这时，车喇叭声响起，紧接着鹿小珥的手机也响了起来，正是她约的网约车已经到了。
“我送你吧。”
宋静对鹿小珥道，而后没等鹿小珥给反应，他就已经径自走到那辆网约车前敲了敲车窗，
“你好。”
车窗摇下。
宋静拿了一张一百块钱给他，
“不好意思，取消一下订单吧，不需要车了。”
“好的。”
网约车司机接过钱便笑眯眯的应下，而后驱车离开。
鹿小珥拿出纸巾擦了擦眼睛。
“走吧。”
宋静对鹿小珥道，而后两人并排往停车场走去。
“诶，这样哭唧唧的，真的是一点儿也不像你啊，小珥。”
宋静没受伤的手简单的插在裤袋里。
他很温柔，也很和气，是那种典型的好男人。
优秀，不过三十三岁就已经当上了外科主任。
“可我真的觉得很抱歉……如果早知道会毁了你的人生，我宁愿自己从来都没有过从医的想法！”
“你这是什么道理。”
“如果不是我坚持想当医生，就不会来安临医院，如果不来安临医院就不会遇上你，就不会——”
“鹿小珥！”
宋静的声音突然严厉。
鹿小珥也是被他吓得一怔，目光有些呆滞的看着他。
“这么说，你是很后悔遇见我，认识我了？”
“啊！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怎么会这么想？我是替你懊恼，如果你没有认识我，你就不会……”
“小珥，我很庆幸。”
宋静前一秒还带着些威严的恼怒，这一秒就已经温柔带笑了，
“我很庆幸自己能遇见你，为此……就算手受了伤，就算以后都不能上手术台，我也觉得值。”
“……”
鹿小珥看着宋静。
不自觉的咽了一口口水，这样的对视让她很是不自在，正想转移视线和话题以缓解此时此刻的这种尴尬，宋静却先她一步，道，
“每个人的命运都摆在那，不是说你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
“……”
“所以我不想再在你的脸上看到任何的愧疚。”
“……”
“也不想你以后对我就只剩下歉意，毕竟我的手不是你伤的，也不是你指使人来伤的。”
鹿小珥真心觉得自己心里压抑极了。
她深深呼吸，
“宋静，如果你以后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我一定会为你做，在所不惜。”
她定睛看着宋静，目光无比的坚定。
如誓言一般的话。
宋静比小珥要高半个头，视线落在她的脸上，她微微仰着头的样子……就像是武侠小说里，讲义气，浑身热血的侠士。
“不管什么事情，你都会为我做？”
“对！”
“小珥，你这话说的太大了。”
“不大，宋静，你人好，心善，想得开，这是好事，但无论你劝我多少次，让我不要感到负疚，我也做不到。”
“……”
“所以我一定会为这件事负责任。不管是什么事情，你说，我一定去做。”
“如果我让你去做坏事呢？”
宋静眯起眼。
鹿小珥笑，“只要你说，我就去做。”
宋静见她应得狡黠，不由道，“你不就是看准了我不会让你去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嘛……”
“哈哈哈！因为宋静你是个好人啊！”
“好了，上车吧！晚上请我吃一顿饭，可以吧？”
“没问题！”
鹿小珥立刻就应下了。
比起钟离无止，宋静要来的成熟稳重的多。
宋静伤了手，以后兴许再也不能上手术台，那双手救过多少人的命……
光是想到这里，鹿小珥打心里觉得难受。
如果换了旁人，可能早就已经让她没法做人了吧……
可是他的大度和宽容，他的从容和镇定，就像是一座丰碑，竖在她心上。
————
“先生，这边不能停车。”
交警走到路口，对跑车里的钟离无止说道。
钟离无止没有出声，他的目光落在对面停车场里的两人身上。
交警眯了一下眼，拿出罚单就开始抄钟离无止的车牌，而后让他拿出驾驶证和行驶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