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给沐暮带来无数伤害的父亲,说到底,也只是普通的老百姓而已。
他本身的观念再固执,可如今女儿都上了央视,与平日只能在新闻中见到的名人交谈,甚至对方十分赞同她的观点,那一瞬间,女孩周身的光芒耀眼,好像根本就不是自己的女儿一样。
难以想象,她是那个胆怯柔弱的女孩儿,被打骂也不会反抗,肚子饿了也不会哭泣撒娇,如同被遗弃的幼兽。
可她确实是啊。
这是很奇怪的感觉,但却把他“女孩都没出息”的观念撕开了一个大口,他不认得字,也听不大懂两个人的交谈,但他隐约可以捕捉到一个词:
落后。
那位名人说,国家正在努力改造落后的观念,而女儿说,她正是这种观念的受害者。男人确实不懂什么改革,不懂什么大道理,但他似乎有所察觉,自己以往的想法,是全然错误的。
如果换做身边的人劝他,他倒不一定听进心里,但现在是央视,是新闻在批判这件事,他不得不怀疑自己……
真的错了?
他微微沉默,忽然起身回房,不一会儿又走了回来,手里拿着一份文件。
他递给女人,“这上面写了什么?”
这是沐暮回来那次,给他按手印的那份合同,男人本来并不在意,但此时却觉得慎重了起来——他心里清楚女儿不会再原谅自己,但以往他觉得无所谓,反正女儿本就是赔钱货……
但她长大了,很有出息,能够出现在新闻上,和主持人侃侃而谈。
他自己清楚,女儿对自己恐怕不会有一分感情,因此,这份合同,也许是她留在这个家的最后东西……
女人接过,仔仔细细地翻了,沉默了一会儿才道:“这上面说,你以后不能插手她的事情……任何事情。”
男人也沉默了会儿,最后才嘟囔了一句:“真是,戒备心真重……”
但话虽这么说,他心里,却忽然涌上了一股悲哀。他以往觉得并不重要的那个人,忽然间光芒万丈起来,问题不在于她要和她断绝关系,而在于……
是他错了。
女孩子,也可以这么耀眼。
他沉默地拿回那份合同,一句话也没说,回了房间,轻轻关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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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载电视的声音还在响,后座那人眉眼凉薄沉默,淡然看向窗外。
驾驶座的司机搓了搓手,抬眼看了下后视镜,小声道:“夫人很坚强……”
换做平时,他当然不敢和自家少爷搭话,但刚刚听了电视,心里对女孩的遭遇十分同情——现代社会里,大多父母对孩子都是万分疼爱的,夫人的童年,不是一个正常孩子该有的童年。
洛泽衍微微点头,神色清冷,眸光停在窗外,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他想起了《小王子》。
当小王子问玫瑰,如果有坏人要伤害她该怎么办。玫瑰便竖起自己的刺,告诉小王子,她会用这个赶走坏人。
他微微仰头,轻轻闭上眼睛,模模糊糊地想,幸好,他在她身边了。
所以从今往后,她只用开花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