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出水面(1/1)

屋漏偏逢连阴雨。

等李丽枝接到电话赶去医院,只看到了已经从急救室被搬到走廊里父亲的遗体,她伸出去掀白布的手就那么悬在那里,久久不敢移动一下,似乎只要她不掀开,父亲就依然活着一般。

然而生活就是如此残忍,葬礼过后,李丽枝挑起养活母亲的重担。父亲的死对母亲刺激很大,她常常会说些如果她当初不去治病,丈夫就不用卖房子借钱欠了一屁股债,就不需要起五更爬半夜去批发市场,只为进到一些便宜菜好多挣几毛钱;如果她死了,是不是丈夫就不用死了之类的胡话,吓得李丽枝日夜不敢合眼,就怕母亲一个想不开也随了父亲而去,那她就彻底没有家了。

也许是女儿的担忧唤起母亲母性的一面,她舍不得女儿受苦,这短短半年的变故,让本应该无忧无虑过着大学生活的阿枝瘦得全身没有几两肉,眼睛里全是血丝,异常憔悴,她作为母亲,怎么可能不心疼这块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

于是母亲强迫自己从悲痛中醒来,风雨飘摇的家两个人相依为命。

压在李丽枝头上的,是母亲昂贵的医药费和家里的欠款。抗排异反应药物是每个器官移植患者都需要终身服用的,停不得;欠别人的钱是父亲生前借的,都是他们家的亲朋好友,在最困难的时候,人家帮助了你,这笔钱,李丽枝唯一的念头就是砸锅卖铁也得还上!

菜摊生意好的时候每天有个五六十块进帐,不好的时候二十来块也是有的,仅够他们一家三口吃喝和母亲吃药,半点富余没有,现在父亲没了,李丽枝根本没有做生意的经验,即使辛苦劳作,仍然入不敷出。

眼看着母亲就要断药了,在这座人均月收入仅四五百元的q市,李丽枝快要被缺钱压得喘不过气来。

雪上加霜的是,母亲大病一场,身体比正常人要弱得多,那年冬天,又百年不遇的冷,她们母女租住的小屋里几乎滴水成冰,母亲终于由小小的感冒发烧一病不起,住进医院。三天时间,李丽枝接到不下五份病危通知,十多份催缴费用通知,每一份,都将她往歧路上推得更发脾气。

在失去母亲的恐惧中无法回头的李丽枝,化名王静,加入了在当时算得上高收入一族的小姐们,以五百元高价,将自己的第一次卖了,拿到钱后,李丽枝在浴室里号啕大哭,任凭她怎么洗都觉得自己很肮脏。

路是自己选的,当母亲的病情渐渐稳定下来之后,李丽枝告诉自己:她不后悔。

也是在那个时候,李丽枝认识了刘玉梅和米玉梅,以及另外两名同行。

她们五人组成的小圈子里,刘玉梅与米玉梅关系最好,也许是因为名字相似的原因,她们有一段时间形影不离,朝夕相处,恨不得吃饭上厕所都在一起,好得就差穿一条裤子了。

而李丽枝与另外四人的关系稍远一些。她受过教育多,从小又是乖巧听话的孩子,如果没有连番变故,她应该是名大学生,而不是在这种地方。所以有意无意的,她与其他人相对疏远,但是在这个圈子混,一个人是很难的,经常被些小流氓无赖欺负,所以她也只能忍受。

昼伏夜出、周旋与不同男人之间,渐渐的,李丽枝习惯了这种生活,她突然觉得,她与刘玉梅她们也没什么不同,都很需要钱,虽然挣钱的动机不一样,可结果却是相同的,她又有什么资格去评判她们呢?

可是李丽枝仍然无法喜欢上米玉梅这种性格的人。刘玉梅是单纯地爱好一切奢侈享受,但米玉梅却比这更多,她喜欢成为焦点,享受众星捧月高人一等的感觉,只要有她在的地方,她都希望自己是最受欢迎最得人喜欢的一个。

换句话说,米玉梅有嫉妒心和占有欲很强,这种心理不单单是针对男人,平时一件很小的事她也不忘掐尖要强,真应了那句话,没有公主命,得了公主病。

刘玉梅虽然性格有些偏激,不听人劝,却没别的大毛病,而米玉梅却恨不得她是太阳,别人全都围着转,李丽枝无论如何也没办法这种这人各平共处,后来寻到大靠山,从小圈子里渐渐脱离出来。

之后她跟这些的来往就渐渐断了,她只知道,刘玉梅似乎失踪了,是人间蒸发的那种失踪,但干她们这一行的,本来也跟走马灯似的,她也没往心里去,再后来,米玉梅也突然不见,剩下的两个人来投奔李丽枝,在她靠山为她开的洗头房慢慢混着,没多久两个一个病,一个死,这段往事也再没有人知晓。

“瞧我,废话连篇,真对不住,警察同志,我知道的也就这么多了,我跟刘玉梅原本也就是比跟别人的关系好一点,更何况都过去二十年了,当年的事,我不想再多说。”李丽枝放下早已经凉了的茶,扯出职业化的笑容,一瞬间,她又从青涩什么也不懂的小女生变身为公关经理。

“米玉梅,是这几个人中的哪一个?”

李丽枝捡出一张照片递过去:“就是她喽,长得一般,却总觉得自己漂亮得跟花孔雀似的,不知道从哪染了毒瘾,说不定早二十年前失踪的时候就死了。”

果然是与警方合成照片上很相似的女人!米玉梅?很好,知道了姓名,不信这回还找不到你!

q市之行,弄清了凶手的真实身份,在他们离开之前,还有一件事要做。

孙红艳家。

再次开门看到一堆警察,孙红艳当即发了飙,嘴里甩出一句加一句经典泼妇骂街用语,对着众人便开始问候大家的祖宗三十六代。

警察没给她多少时间发挥,直接将明晃晃的手铐铐在孙红艳手上,又从卧室里拽出正在午睡的孙宝柱:“你们因为合谋谋杀刘玉梅被逮捕了,这张是逮捕令。”

孙红艳高亢的叫骂声戛然而止,一张老脸憋得通红,半晌才反应过来,一屁股从在地上任凭警察怎么拉也不起来,边哭边喊:“你们抓我,抓我,杀人的是我,跟宝柱无关,你们放了他,放了他吧!我就这么一个儿子啊!都是刘玉梅那小骚狐狸,她个不得好死的烂货啊!都是她该死,你们放了我儿子,人是我杀的,是我杀的!你们枪毙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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