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因为徐暮川在挂断那个电话的时候,没明确说回还是不回,老爷子心里不得劲,索性给纪唯宁打了个电话。
老头显然不觉得,自己是不是让人烦。电话拨过去的时候,正好纪唯宁在病房看病人,接得比较及时,老爷子言简意赅的道明了打这个电话的目的,纪唯宁也没怎么迟疑,答应下来。
可能女人都容易心软,她实在没办法拒绝一个老人渴望子孙团聚的心,所以,即便有些杵下棋,她也顾不上了。
于是,下班的时候,她上了徐暮川的车,直接就说,要回徐家老宅去。
徐暮川不是很情愿,但终究,他的卡宴还是往着城北的方向过去魍。
主屋,依旧是那些人,不过,徐暮思不在。纪唯宁随口问了声,何湘芸答了句:“她父母快回来了,这几天她都在外面找房子,想重新买栋楼在这里安个家。”
纪唯宁在这里住的这段日子,对徐家的了解更深。知道徐暮思的母亲原卿,当年在徐炜清被放逐后,跟老爷子赌气,卖掉在穗城的所有物业,追随了自己的一双儿女,去了国外。颇有跟老爷子和长房一家断绝来往的意思。
而事实上,也确实是如此。徐暮思当初为了学设计,早已远赴巴黎好些年,而据说温润如玉的徐暮云好像也是因为厌烦三房之间的不停争斗,远离了穗城和徐家檎。
之后原卿游走在一双儿女和丈夫徐炜清身边来回兜转,除切每年一度的股东大会,真的就再未曾回过穗城,而徐家,更是没踏入一步。
所以说,二房的人在穗城,已经没有房子没有家了。
对于有钱人来说,找房子其实还是很容易的事情,这个城市大把的独栋别墅,带奢华装潢甚至附送园林车位什么的,只要你一次性把钱扔进去,人家马上就给你把各种手续办的妥妥的,让你以最快的时间入住。
所以,纪唯宁没再去深问,她的房子找的怎么样。
饭后,大家围在客厅坐了一会,吃了些水果,纪唯宁照例起身去偏厅,摆棋局。徐暮川见状,无奈叹息,抄着裤袋上了楼。
其实,按老爷子的想法,今晚是不打算再下棋的,不过,年轻人那么自觉,他是舍不得拒绝。但还算挺节制,只一个小时,就起身说要回去休息了,顺便也叮嘱了纪唯宁一声,让她也早点休息。
难得的是,徐暮川也很体贴,整个晚上竟然都没有缠她。纪唯宁乐得轻松,倒是终于有了机会,陪着何湘芸忙东忙西。
玉姐在旁边笑,说看着纪唯宁能够闲下来还真不适应,难得今天那对祖孙都没有争抢。
徐暮川的这份好心,一直维持到纪唯宁睡觉以后。这种罕见的情况,纪唯宁自己理解为,那是因为周末两天已经填饱了他。
没再日以继夜的操劳,纪唯宁第二天早上,精神很好,早早就收拾妥当下了楼。
吃完早餐后,依旧是徐暮川送她去上班。
知道纪唯宁会开车,老爷子曾提起过要为她备一辆,这样方便自己行走,不需要老是迁就着徐暮川的时间。再者,徐暮川总有出差在外的时候,到时没车,回趟老宅都不方便,家里当然是有司机,但总归没有自己开车方便。
徐暮川说车子已经备好了,不用再买。白天她手术多,太累,开车没那么安全,他会负责接送,真要遇上他出差,要用车的时候,再说。
纪唯宁知道,徐暮川所说的车子,是那辆黑色奥迪。那时候为了遮人耳目,他开了那辆无牌照的新奥迪几次,还曾说过,以后上了牌给她用。
但后来一直没提及,纪唯宁事多,对她关系不大的事,通常记不住。经这么一提醒,才想起来,也才知道,徐暮川是这想法。
昨天一整天,纪唯宁都没有看到小米,她只以为宁呈森那边比较忙,小米一直跟着。加上她自己也有手术安排,就没怎么在意。
今天一进科室,还是没有见到小米,不免狐疑,打她电话也没接。想着趁现在时间还早,没人齐,去她的宿舍看看。
结果,她才到小米的宿舍门口,就瞧见小米佝偻着腰,抱着一叠讲义从里面出来。
纪唯宁看她脸色似乎不太好,脚步迎了进去,把小米重新带进宿舍。小米个子稍矮,她是微弯着腰观察她的脸色,问她:“你怎么了,脸色那么差?”
说着,又探手到她额上,试她的温度。
小米伸手,扒拉着纪唯宁的手指,稍显有气无力:“我没事,没病着。”
“没生病怎么这样难看?昨天一整天都在忙?”纪唯宁直起身子,接过她抱着的一堆讲义,关心着问。
“昨天我请假,在宿舍躺了一天。我难看,是胃里难受,吐死了,也没吃饭。”小米顺势着倚在旁边的墙体上,一只手还保持着抚腹部的姿势。
没病,还在宿舍躺一天,还会吐?纪唯宁就更纳闷了,追问了个底。
小米本就有苦无处诉,这四下无人又被纪唯宁追问个不停,索***了底:“前天,宁主任把我叫去刑侦大队的殓房,看他给死尸解剖。江边飘上来的尸体,据说在水里泡了将近一个星期,已呈中度腐烂,全身肿胀,恶臭味浓重。”
纪唯宁皱眉,有些不解:“刑警大队的殓房?给死尸解剖?什么意思?”
“我也是那天才知道,他其实还是个法医,受重案组的邀请,解剖分析死者的死因,出鉴定书,帮助他们破案。”
真新鲜!纪唯宁瞪眉,惊讶的不可思议。她还真的不知道,宁呈森竟然还兼职这么难挑战的职业……
临床医生和法医,表面上看好像同个系统,关联很大,其实真正用起来,才会知道,两者之间,有着大大的区别。
举最简单的讲,作为临床医生,接手一个病人,你只要负责让他活着就行,至于他是车祸是自然灾害所致或是自身疾病,那都不是临床医生要了解的关键。
而法医就不同,作为法医,你解剖一具尸体,必须准确无误的找出他的死因。如果遇上是枪杀,你要在报告上说明,身体上有几个孔,致命伤是哪个,用的是长枪还是短枪,军用枪还是民用枪,枪口的大小口径,甚至到枪体结构你都要给个明明白白的答案。
可往往凶杀案都会有各种五花八门,让你想都想不到的谋杀方式。所以,作为法医,除却一门高超的解剖技能外,你必须还要有非常丰富的鉴定知识和宽阔的眼界。
能被重案组邀请过去,那必然是一个极专业的法医,这宁呈森是要有多知识渊博,才能玩转在法医跟临床医生之间?
纪唯宁在惊讶之余,再问小米:“然后呢?他让你动手?”
小米抚着腹部的手,转而抚向嗓子口,轻压着脖子,猛点头:“说是要锻炼我的动手能力,手术室的活人不敢让我碰,殓房的死尸总是可以给我实践一下。他只让我开膛,其他我也不会,可是,仅是开膛几乎就把我吓晕过去。因为,我刀子一剌开,里面全是白白胖胖的蛆虫……呕!”
说到最后,小米呕了好大一声,手心捂住嘴,拼命忍着恶心往上涌的感觉:“纪姐,我得去趟洗手间,没那么快,一会巡床你帮我圆一下……”
小米铁青着一张脸,艰难的说下这句话后,捂着嘴疾奔向走道尽头的洗手间,一路过去,还留下一声声的反胃呕吐声。
纪唯宁被她闹的,脑中也是频频浮起蛆虫蔓延尸体的画面,空气中似乎真的飘起了一股陈尸的腐臭味。条件反应似的,不由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莫名感觉浑身痒得难受,抱着从小米手中接过来的讲义,手指微颤。
顿觉宁呈森好变态,竟然把小米那样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喊去解剖死尸,这下估计小米一个月都会食不知味。
因为,当你面对白花花的米粒时,本能性的就会反应出来,觉得那是一堆白白胖胖的蛆虫……
怪不得小米吐成这样,就连纪唯宁自己,攻临床医学这么多年,也都无法面对一具发霉臭烂的尸体。
曾经以为,当医生克服了对那些会跳动的内脏器官或者各处神经,还有一片血水的恐惧已经足够了不起了,却忘了,这世上还有比之更恶心可怕却又高难度的职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