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唯宁将何湘芸带到门诊一楼里侧的病室,那里有供病人休息的长椅,给她做了翻简单的检查,交代了两声,就去了护士站下处方以及配药。
何湘芸发着高烧,要多喝水是必然的,考虑到她一向以来都是养尊处优,纪唯宁没给她用医院的一次性水杯,而是去了门诊二楼的自动售卖机那里,买了一瓶矿泉水。
等她去领了药,拿着水回到护士站的时候,门诊护士也已经把退烧针准备好了峻。
纪唯宁觉得,自己给何湘芸打针,她也许会不自在或者抗拒,所以叫了护士随同她回了病室。进来的时候,看见她正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极度困乏的样子。
徐老爷子还在医院住着,偌大的整个徐家老宅,可以说,只住了何湘芸一个。
纪唯宁可以想象,每天一个人对着空荡荡没有丝毫温情的大房子,那该是怎样的孤寂落寞。那些家里的帮佣司机什么的,再怎么说,到底还是外人,他们代替不了亲人的温暖。
想到这,纪唯宁忍不住柔了声,唤着何湘芸:“我让护士给你注射一针退烧的,大概半个小时温度会慢慢降下来,到时候会舒服一些。”
说完,她也没待何湘芸回应,就让护士带着人去里间注射,而她自己,则是留在了外面。
等护士端着托盘出来的时候,纪唯宁已经把她刚刚去领来的药全都揭开配好,正一手拿着药粒,一手拿着水,看见护士,微笑道:“谢谢,辛苦了。鲫”
“举手之劳。纪医生,那我先出去了。”护士同样回以一笑,而后在纪唯宁点头之后,离了病室。
如今的纪唯宁,拜媒体所赐,在整个医院都是名声响亮。
哪怕是不同科室不同职位的,全都认识她。刚刚去护士站找护士,她一个都记不住她们谁是谁,可那些护士一看到她,却都是齐齐打着招呼,搞的她好一阵不自在。
重新对上何湘芸,她伸手,给她递着水:“本来空腹不太适合吃这个药,但你现在烧的严重,所以先吃一次。”
何湘芸这会儿总算抬头,正视了眼纪唯宁,无声接过她手中的东西,而后将药抛进口中,微微仰头喝下两口水。
哪怕是如此病着,哪怕只是吃药的动作,何湘芸却都可以表现的那么优雅,而徐暮川,当真是跟他母亲如同一个模子一般。
何湘芸拧着矿泉水盖子,向来打理的毫无瑕疵的指甲,此刻,是难得的素净,她回身,重新坐到椅子上,对纪唯宁没有搭理的打算。
纪唯宁倒也没有介意,她随着何湘芸,坐在她对面的椅子上,与她隔着不远不近,却能很好的观察到她的身体状态。
“您的司机在不在这里?”
刚刚在外面拿药的时候,她有看到外面天色不太好,看起来是要下大雨。夏末初秋,在这个城市,总是少不了大雨的侵袭。
也不知道徐家的司机有没有跟着何湘芸过来,要不然,等会回去,若是淋了雨,又是麻烦。
“我让他回去了。”何湘芸掀了掀眼皮,懒懒的说了一声。
也许是因为药力的作用,何湘芸在那椅子上坐了没多久,就靠着椅背睡了过去。纪唯宁见状,只得起身,而后将自己身上的白大褂脱下来,随意披在了她身上。
一开始没有考虑到她竟是累到如此程度,不然带她去有床的病室,现在睡觉也要舒服些。
纪唯宁站在她面前,看了良久,最终还是出了病室,给徐暮川打了个电话。而后,又回来,坐回到原处,静静的陪着。
可能是睡的不舒服,何湘芸没一会,就扭动着脖子醒来,看见身上的白大褂,又看了眼始终坐在对面陪着的纪唯宁,冷声问:“你怎么还在这里?”
“等着您退烧。”纪唯宁抬眸,浅浅回了句。
何湘芸坐起身,可能是因为烧退了些,整个人看起来比刚才要好,也似是有了些精神说话。
“叶婧有一句话说的没错,徐家不可能再接受她,同样也不可能接受跟别人办过婚礼的你。所以,你没必要因为我是暮川的母亲,这样来讨好我。”
她的声音虽然有些病虚,语调却是稍显冷硬,可见,她对纪唯宁同样是排斥的。
“且不说你和中承的江总有着什么样的过去,单单是你们前段时间闹出的事,全城尽知,你觉得自己还有什么脸面进徐家?”
“当然,如果是像你之前所说,你和暮川只不过是想在一起玩玩,那只要暮川愿意,你们年轻人之间的事,我自然不会搀和。不过我始终都认为,女孩子应该要自重一些,毕竟,这里不是美国。”
纪唯宁本来是想安安静静的陪她在这里,虽然一直很想有个机会可以跟她聊聊,但想到她现在身子不舒服,并不是谈话的好时机。
可是,她这会儿这么一说,她倒也是拦不住话了。
纪唯宁的双手依然在白大褂的口袋中,她对视着这个雅致雍容的妇人,轻轻出声:“徐夫人,您有
没有真正用心去关心过徐暮川?你在夜里入睡之前,有没有安静想过,他要的到底是什么?你了不了解他的内心世界,哪怕只是一点点?”
“你们说话,口口声声都是打着徐家的名号,徐家的脸面,徐家的利益,甚至是徐家欠下的人命债。”
“您的儿子长的那么优秀,可是,在他成长的过程中,您对他付出的爱有多少?还是,您觉得,他那么出色,那么强大,就不需要任何人的关爱?”
“他自小孤独成长,好不容易有了一番自己想干的事业,却又不得不为了你们这些亲人,断然放下他已经打拼下来的一切,回国挑起四分五裂的徐家,挑起破败的世腾集团。”
“在这里面,您身为母亲,不但没有给他任何关心,反而连同强势的徐老爷子,处处逼迫他娶一个不爱的女人。我理解你有你的情不得已,你这几年把所有的宠爱和关心都给了叶婧。徐暮川得到过什么?
“难道就因为他是徐家的子孙,所以就必须无条件的承受你们强加给他的一切吗?”
“可是,哪怕您这样一个没有给过她多少关爱的母亲,他依然在乎,甚至愿意为了你,勉强自己接受叶婧。”
“我知道,我没有资格在这里评判您的对错,毕竟您才是长辈。而且出生在那样一个大家族,难免会有尔虞我诈,为了在其中完好生存,也许你们做父母的也有自己的考虑,也有你们的无奈。”
“我也不否认,因为我的存在,让你们整个徐家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生活,又陷入另一番不堪的境地。”
“徐暮川想要设计摆脱叶婧,我早就知道,上次在他的公寓,我跟你说的那些话,也不过是不想让你在订婚宴前,察觉到不妥。你对叶婧那么信任那么宠爱,如果那时候让你知道,无论是从哪个方面出发,你的立场都肯定是站在叶婧那边。”
“徐家跟叶家的恩恩怨怨,您比我更清楚,也轮不到我在这里说什么话。但是,既然事情已经过去,真相已经大白,您现在是不是该摆正一下自己的角色,给徐暮川一份真正的母爱?”
“我母亲早逝,我的父亲常年兜在商场之中甚少着家,我的童年,同样是在冰冷无爱中度过的。那种极度渴望父母关爱,却始终没办法拥有的空虚,会让人绝望麻木,而徐暮川,他同样也是如此过来的。”
“就如同您现在这样,一个人空荡荡的住着,哪怕房子再大,哪怕佣人再多,那种空虚那种孤寂都是没办法填补的。这样的日子,您过了三年,而徐暮川却是过了二十年,您难道一点都不心疼吗?”
“你们母子之间,最起码还有弥补的机会,而我和我母亲,一辈子都无法再弥补。”
“至于我和江承郗,虽然我们一度谈婚论嫁,但我跟他之间,自始至终都是清白的。”
纪唯宁说到这,才顿了声。她知道何湘芸几度想出声反驳,想要打断,可她却是当做看不见,自顾自的说着自己早就想说的话。
她知道,何湘芸其实是有听进去的,只是,兴许是被一个晚辈这样说出她的错处来,多少有些挂不住脸。所以,对她,没有很好的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