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出身恶魔贵族的墨菲来说,把人类或是恶魔绑在马后面拖着跑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所以一般来说,当他看见这样的事情发生时也不会专门去阻止——除非特拉斐尔要求他这样做。
但这次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当他看见那个伤痕累累的孩子时,他的心里突然揪了起来。这种突然而来的强烈情感使他冲到路中央,拦下了那匹奔跑中的马。这时墨菲的能力又全部回来了,他跑得比最好的马还要快,那名警卫队员只觉得一道黑影闪过,眼前就多了一个人。
这里是城市的上层区,在这里出没的人物尽是些贵族与富豪,即使是警卫队员也不敢在这里惹事——他们的嚣张跋扈都是留给那些平民的。所以警卫队员反射性地一下勒住了马的缰绳,扯得那匹马嘶鸣着撩起了前蹄,一下把他掀翻在地。
摔倒的警卫队员甚至顾不得去查看他摔得生疼的四肢,就赶紧谄笑着爬了起来准备向墨菲行礼道歉。可当他看清墨菲身上穿的不过是学徒袍子之后,他的神色便不再那么恭谨了——法师全都是从学徒做起,但并不是每一个学徒都能成为法师,大部分的学徒一生实际上都无法有什么作为,所以在成为真正的施法者之前学徒的社会地位并不比平民更高。
“你居然往马蹄子下面撞!你是不要命了吗?!”警卫队员大声呵斥道,其实他这时已经很克制了,如果是普通的平民,他此时估计已经举起了马鞭。
墨菲看都没有看他一眼,便走到了躺在地上的那个小孩身边,替他解开了绳子。他仔细打量着这个孩子的脸,他给他的感觉非常的熟悉,可墨菲确信自己到了大陆之后从未与这个年纪的小孩子有过什么交集,而且对方的脸上实在太脏了,根本看不清长相。
很快,一个让他有些心惊的猜测便出现在了他的脑子里——难道这个孩子,是他的弟弟吗?虽然他看起来比弟弟的年纪要大一点,可幼年时的恶魔本来就长得很快,所以也不是不可能。然而他转念一想又马上否定了自己,如果真的是弟弟,那么他不可能感受不到对方身上与自己相同的血脉之力。
带着满脑子的疑问,他取出了自己的手帕,倒了点水在上面,沾湿之后便拿着它去擦拭这个孩子脏兮兮的脸。随着男孩的面孔一点点地露出原貌,那种熟悉的感觉就越来越强烈。当墨菲完全看清他的长相之后,瞬间感觉如遭雷击——这孩子居然长得和特拉斐尔几乎一模一样。
墨菲的冷汗一下子就下来了,他此时并不知道这孩子的真实身份,但却脑补了不少。他第一个念头就是,这孩子其实是特拉斐尔不知和什么人的私生子,否则完全无法解释为何他会和法师长得如此相似,就连给墨菲的感觉也和特拉斐尔一样。这个猜想使墨菲有些绝望——他已经证明了特拉斐尔对他无法勃、起,这时又遇见了他的私生子,这不正说明了特拉斐尔对他没有感觉其实是因为其实他是个异性恋吗。
想到这里,墨菲不禁又开始为特拉斐尔现在究竟在哪里,是否仍旧处于危险之中担忧了起来。
这时那名警卫队员发现墨菲完全没有理会自己,便有些恼火地嚷嚷起来:“你的耳朵难道也聋了吗?你知不知道这里到底是哪里,这可是我的地盘!不是你老师的法师塔!”
他如愿以偿地吸引了墨菲的注意力,但也引来了后者的迁怒,墨菲正在为法师而感到心烦意乱,这个不怕死的人类还在这里乱嚷嚷,更过分的是他居然提到了特拉斐尔,用的还是这样一种轻蔑的口吻。墨菲对他自然无法容忍,他拽着还拴在马鞍上的绳子的一头另一头,便将向那名警卫队员甩去。粗麻绳原本就硬,在墨菲用力的甩动下简直像是一条钢鞭,甚至在空中发出了噼啪的破空声。那名警卫队员猝不及防之下被抽得摔倒在地,于是他身上的伤终于对称了。
这时周围已经有不少人围观了,在看见他的粗暴举动之后,人群中发出了不小的骚动。警卫队员失去了嚣张的气焰,他留下一句“你等着,我马上叫人来”之后便飞快地爬上马背,策马而去。
没有理会留下狠话落荒而逃的警卫队员,墨菲小心地将还躺在地上,在他手掌下轻微的抽搐的孩子抱进怀里,查看他背上的伤口。他的背部一片血肉模糊,墨菲的心又揪疼起来——无论这孩子的身份是什么,他都一定是对特拉斐尔来说非常重要的人,而法师的亲人自然也是墨菲的亲人。
墨菲捡起放在身边的水囊,小心地洗去他伤口上的泥土和沙子。但这伤口太大了,还很深,如果不及时处理肯定会引起感染。墨菲环顾四周的人群,这里显然不是个合适的处理伤口的地方。他抱起小孩,便往人群的方向走去。
震慑于他所显露出的实力,围观的人群自动为他让出一条出路,他从这个开口中走了出去,看了一下附近的建筑,向旁边的一间旅馆走去。
旅馆老板自然也看到了刚刚的那场骚乱,虽然不想让这么一个可能会引来麻烦的人物进来,但老板掂量了一下自己的实力也不敢惹他,所以墨菲没费多大力气就开了一间房间。
没搭理不断央求他尽快离开的老板,墨菲“嘭”地一声用脚将门踹上之后就把小孩面朝下轻轻地放到了床上。
他取出怀里揣着的伤药,小心地涂抹在小孩被清理干净的背上,又随手取过看着还算干净的被子撕成条,小心地为他包扎好伤口。
做好这一切之后,墨菲替自己倒了杯水,坐在床边仔细打量这孩子的面孔。他从未参与过特拉斐尔的过去,自然不知道他小时候到底长什么样子,但他可以想象,法师小时候一定和这孩子长得非常相像。
这个想法使恶魔再次忧郁了起来。
墨菲没有等太久,趴在床上的孩子便醒了过来,他发出虚弱的像是猫叫的呻、吟,墨菲听了半天才分辨出那是一声微弱得接近气音的“饿”。
特拉斐尔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一个非常长,又不太完全的噩梦。梦的前半部分他觉得自己已经无比的接近了死亡,就在他被折磨得终于失去意识,静等死亡到来的时候,这些伤痛却又完全消失了。他感觉自己趴在一个从未体验过的,无比柔软的美妙之处,背上那令人难以忍耐的疼痛被舒适的清凉取代了。这难道就是天堂吗,他难道是来到了神的身边吗?从不认为有神明的他第一次无比感激伟大的光明神。唯一不足之处,就是他这时仍旧感觉非常饥饿。
也许是因为光明神那里并没有食物,毕竟神并不需要进食。特拉斐尔想。
意识慢慢回归身体,特拉斐尔慢慢睁开了自己沉重的双眼,随着光线一同进入视线的,就是放在眼前的一块黄褐色的物体。他从没见过这种东西,但它散发出的谷子和坚果的香气使特拉斐尔无师自通地明白了它的身份——食物!
感谢伟大的神明,特拉斐尔动了一下嘴唇,他的口腔里已经溢满了唾液。对食物的渴望使他爆发出一股不知道从哪里生出的力气,一把抓起这块坚硬的方形食物就向嘴里塞去。
墨菲错愕地看着抓起干粮就往嘴里塞的特拉斐尔,这可是干粮,毫无味道、缺乏水分的块状食物,只吃一小块就能饱腹,平时墨菲对它完全是敬而远之,只要有别的食物就完全不会碰它。他身上的这一块还是在穿越荒漠之前特拉斐尔分给他的,但这个孩子却像是对待珍馐一样狼吞虎咽,也不嫌干。
他刚这么想,就看见小孩被噎得直翻眼睛。墨菲连忙将手中的水杯递给他,那孩子连看都没看一眼就夺过杯子一口气全都灌了进去。
直到这时,特拉斐尔才缓过气来,他眨了眨被噎出了眼泪的眼睛,终于有余力打量他身处的环境。这时他才看见坐在他身边的年轻男人。
男人长得非常英俊,也很眼熟,但特拉斐尔却想不起来他究竟是在哪里见过他。如果他见过这样出众的人类——或是神像——他一定会对他有印象的。
他没有注意到年轻男人诧异的眼神,特拉斐尔激动地握紧了手中的杯子,语无伦次地问道:“您,您难道,就是光明神吗?”
可在他刚问完这一句之后,对面的男人却突然从他的眼前消失了。
特拉斐尔吓了一跳,他环顾四周,却发现这里和他想象中的神明居住之地并不一样,更像是某个人类的房间。他小心地从床上翻了下来,这个动作牵动了背上的伤口——这让他更确信自己仍旧是活着的了。
他跌跌撞撞地走到窗户上,往外看去——窗外是无比熟悉又陌生的景色,他从翻找剩饭的小巷里往外看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条街道,但他这辈子只来过一次,还差点失了性命。
所以他这时真的不是在神明身边,而是在那个他只听说过的高档旅店里。那个救了他,然后又消失的也不是光明神,而是某个路过的好心人而已。
这个发现使他吓得几乎站不稳,这时好心的年轻人已经离开了——虽然他不知道对方用了什么方法——旅店的人很可能会马上将他赶出去,如果对方心情不好,说不定还会恨恨地教训他一顿,因为他可能弄脏了对方那豪华的大床。
这个想法使特拉斐尔再也无法安心在这里待下去,他像是被怪兽追赶一样冲出了房间,夺路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