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晴朗的天
8月19,农历七月十五,星期四。(网)
夜空中不断飘下丝丝细雨,烘托出今日萧瑟的节日气氛。进入秋天后,海城的天气忽然转凉,微薄的阳光常常让人感觉不到一丝温暖,往年肆虐的秋老虎不见了半丝踪影。
今天是四八年的中元节,也就是民间所说的鬼节。
而就在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里,国民政府颁布了“币制改革”:即日发行“金圆券”,并规定与法币的兑换比例规定为1:300万,同时法币和其他地方纸币停止流通。
这就是国府蕴酿已久无数国民翘首以盼的经济改革。消息一颁布,有识之士无不目瞪口呆,面如土色。
几年来在黄金、外汇大部分消耗之后,在出售国营事业、敌伪产业、发行债券均收效甚微之后,国民政府找到了一个轻松的解决办法――无限制的印钞票。七月份更是发行了面额500万元的大钞。到今日止,已增发6630000亿元,比抗战前(1937年6月)增发了47万倍,而与去年上半年的平均物价相比已经上涨了500――1100万倍。
稍为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国民政府已经走到了经济崩溃的边缘,可是在这样的危急时刻,国民政府的解决办法竟然就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来了一招拙劣的掩耳盗铃。再没有头脑的人都知道,这所谓的金元券不过就是大额法币换个名称而已。
而就在上个月,人民解放军已经由战略防御转入战略进攻。就在这个月,国民党军被迫改“分区防御”为“重点防御”,国共两党的战略态势来了个乾坤大挪移。
军事上的频频失利,经济上的频临崩溃,如今就连市井小民也明白,除非是神仙出手,否则国府已经是无力回天了。只是蒋总裁不是神仙,美国人也不是。国民党统治者的应对措施是面临总崩溃,白色恐怖越疯狂。
…………
虽然下着小雨,但是却没有妨碍百姓们烧纸祭祖。有钱人家持斋诵经,祭先祠,上祖坟,燃香烧纸,设供飨祖。无钱的人家则在这路边烧纸焚香,沿海江放河灯,寄托哀思。
海江之上无数河灯飘飘荡荡,满河点点灯火,闪闪烁烁,江水一时映得彤红。
南岸,白云观的道士们和往年一样在江边念经打醮超度亡魂。无数信徒在一旁焚香祷告。
北岸,人就稀疏的多了。
一棵歪脖大柳前,一个穿着黑雨衣的男人正轻轻地将一盏点燃的河灯放入江中。男人虔诚地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爸爸、妈妈,祝你们在那边幸福安康。”
未几。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撑着把油伞,颤巍巍的来到男人的身旁:“先生,不好意思。能借支烟吗?”
男人注视着江里的灯,半晌不语。好一阵,才转过头来:“烟没有。鸦片枪有一支,要吗?”
老人脸一沉:“老白啊老白什么时候能有正形?”
男人将头上的雨衣帽取下,露出一张瘦削有些苍白的脸:“老左,是你这妆化的太差,一眼就认出来了。还用的着对什么暗语?”
“你总是有理。”老人有些不忿,扭转着头,四下打量着。
“放心好了。这里空旷。附近十多米内都没有人。有人靠近也会一目了然。再加上天在下雨,只要你不大声嚷嚷,安全的很。”男人微微一笑,说道。
“说吧。到底什么事,非要见面不可。”老人说话的时候还是忍不住不停的四下张望着,只是那声音分明显示他的年龄没有那么苍老。
“据可靠消息,何永昌近日想要给我作媒。”
“作媒?”
“是。他想要把他老婆的远房外甥女嫁给我作妾。”男人说完,嘴角翘起,苦笑。
“啊?”老头一愣,嘴巴张得老大。
“你也知道中统自去年改为党员通讯局后,虽然说对外界来说是换汤不换药,但是对中统内部来说还是有些变化的,最大的变化就是人事。何永昌虽然后台硬,但是他这个省调查统计室主任毕竟是空降来的,笼络人是免不了的。而下面的三个组长,我的年纪最轻,又没有什么太强的背景,自然是他的首选。只是没想到,他要来这么一手。整天西装革履的,却还是一老派人物,很是害苦了我。”男人摇着头,不停的感叹:“拒绝吧,那就等于直接把他得罪了。他可是陈立夫的亲信,得罪了他,我肯定没有好果子吃。这对我们将来的工作也明显不利。不拒绝吧?更麻烦。违背了党的政策不说,更重要的是的等于在自己身边安了一个定时炸弹。我现在也不知该怎么办好了?所以还是请组织上给个明确指示吧!”
老头做了个和他的年龄不相符合的动作,使劲地抓头:“这还真是个大麻烦呢!”
“我也不知道何永昌到底会什么时候开这个口,所以时间上恐怕还得抓紧。”
“那你自己的意思呢?”老头想了想,笑道:“千万别告诉我你这个狡猾的狐狸会没主意。”
“我的想法是在何永昌开口之前,组织上赶紧安排一个女同志到我身边。虽然说是他老婆的远房侄女,但是作二房他已经是够下本钱的了,要是做三房,只怕是他丢的下脸,他老婆都不会愿意。就算他真的不要脸了,也肯定等过段时间再说。当然了,具体怎么办,我听家里的安排。”
“好吧!我回去就发电报。”老头点了点头。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只木盒递了过去。
“老左,你们家乡那兴鬼节送礼的吗?”男人笑嘻嘻的接过盒子。
“我呸、呸、呸。你少咒你自己。平常哪有空?大半年我才见你这一回。这是戒烟丸,一天两粒,里面一共是三十粒,正好三个疗程。美国货,听说很管用。一般一个疗程就能明显见效,三个疗程就能彻底去瘾。我可是特意托人带过来的。”
男人神情滞了一下,随即一脸轻松的说道:“我说左书记,你的心操的可真够多。”
“老白,当初在76号那种险恶环境里,你为了更好的隐蔽下去,吸了鸦片。刘书记对这事一直耿耿于怀,觉得亏欠你太多。如今你身边的环境也宽松了许多,这鸦片还是得戒了。”
“多谢、多谢。亏欠不亏欠就不要再说了,那么多的战友无怨无悔的倒下了,我又算得了什么?鸦片肯定要戒,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男人伸手一摆,阻止了他的说话:“一个吸鸦片的国民党特务更像一个国民党特务,对吧?一切为了革命。我还年轻,而国民党也快完蛋了。反正已经都吸了,也不在乎时间再长些。老左,你说两年后我们能回家吗?真想回家看看。”
“我看一定行。不过……”
“放心,我其实早已经是尽量在少抽了。”男人将头转向南,嘴里轻轻的吟唱:“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解放区的人民好喜欢……”
南岸,铙钹齐响,笙笛齐鸣。穿着花花绿绿的锦绣法衣的道师们在河堤上列队,到法船前焚化“疏头”,同时,把那些彩纸扎的大型法船烧掉。一时间,烈火熊熊,照得满江通明,岸边,万头攒动,拥挤不堪。法事到了**。
“老左,我昨天作梦,梦见自己到了解放区。阳光普照、万里无云,锣鼓喧天、彩旗飞扬……”
“快了。现在的形势发展很快,我看也许要不了两年,全中国到处都是晴朗的天。”
第二章彩虹小组
1948年8月24日。
海城北四川路旁一条并不宽大的胡同里有一个不显眼的小院,院子里只有一栋红砖的三层小楼。
院中除了几颗梧桐树外,只有一些低矮的冬青。
这个不起眼的角落就是“经济部特种调查处海城办事处”,不过,许多消息灵通人士都习惯称之为海城中统三组。
办事处处长也即三组组长白小天,此刻正端坐在他的办公室里貌似悠闲的看着刚拿到手的《大公报》。
8月19日国民政府实行“经济改革”,发行“金圆券”。同日市场价格按当天价格冻结,其中粳米限价为每石面粉为每包7.62元。之后各地米市大多停业两至三天。复市场之后,粮价涨势虽缓,但是市场一片萧条。“限价之结果,已使米源稀少,致成粮荒”。
白小天将报纸一放,叹了口气。粮食限价出售,必定会使米商亏损巨大。而这限价的时间也不可能太长,一旦限价取消,可以想象米价必定是立刻飞涨。而这刚发行不久的金圆券无可争议的将步法币的后尘大幅贬值,普通百姓又要倒大霉了。
正叹息间,门猛的一下被推了开来,把他吓了一跳。
匆匆进来的是他的妻子赵湘琴和小舅子赵宗琪,两人脸上都是清一色的焦急。
“出什么事了?”
“姐夫,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我手上的小黄鱼(金条)全部被强行兑走了。”妻弟哭丧着脸,上来就拽住他的胳膊不放手。
虽说他结婚七年了,但是其实和这位妻弟并不熟悉。因为妻弟一直在常德老家做生意。而且结婚的时候,他还在76号,当时很被这位自诩“爱国商人”的妻弟不齿。看他这副如丧考妣的模样,定然是遭到了天大的麻烦,否则他断是不会千里迢迢上门来求援的。不过,他这冒冒然的一句话让白小天摸不到头脑,于是转头望向妻子。
赵湘琴连忙说道:“四天前,常德的警察局直接把小弟请去了,说是政府有规定要强制收兑民间的金银外币。小弟手上的金条、美元、银元大都被兑成了金圆券。可现在市面上到处都在传这金圆券会和法币一样会大贬值。小弟急了,生意也没心思作了。这才上门来找我们帮忙。”
“什么价兑的?”
“黄金每两兑200元,白银每两兑3元,银元每枚兑2元,美元每元兑4元。这还是我报了你的大名,原本他们开口比这还要低两成呢。”赵宗琪的脸色苍白:“那些家伙简直不是人。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低头不见抬头见,哪知道这么狠,直接就把我们拖到刑房里。如果不是报了你的名字,想要不按照他们说的价格兑,恐怕我不死都要脱成皮。这……这是什么世道啊!”
白小天苦笑了一声,摇了摇头:“这价格是政府规定的,只怕我也无能为力。”
赵宗琪身子一软,要不是赵湘琴在一旁搀着他就直接摊倒在地上了。赵湘琴欲言又止,眼中尽是焦灼之色。
“这样吧,你手上有多少金圆券我帮你想办法全部换成美元或者金条。不过,你毕竟是要打开门做生意,这以后……”
赵宗琪一脸果毅,将话打断了:“姐夫,我想过了,这世道生意没法做了。今天收了一摞钱,不定明天就成一堆废纸了。法币上我已经吃了大亏了。金圆券?我看非把我们这些小商家个个弄得倾家荡产不可。我决定了,现在就回去把生意结了,甭管多低的价,我尽快把铺子转出去。”
“也好。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我有朋友在新加坡开厂,一直叫我过去合股。我想了结了生意之后过去看看再说。”
“嗯,也好。”白小天点点头:“我看这金圆券只怕比法币会跌的还要快,还要猛。你速去速回,就不要斤斤计较了。正好,我本来正打算委托人将老家的房和地处理了。现在就拜托给你了。”
“老家的田地全卖了?”赵宗琪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不会局势糟糕到了这个地步吧?电台里不是一直说捷报频频吗?再说共军在南方也没有部队呀!”
“电台里的消息能当真?军事上的事情我也不多说,只要往这市面上看一看就知道已经是日薄西山了。”白小天的声音压低了许多:“如果不是有美国人的援助,早就垮了。就这几天,连上海都到处在抢购!南京路上各大公司商品皆所剩无几,连陈年冷货也被一抢而光。据说丽华公司的纽扣柜台上竟然高悬着‘每人限购一只’的牌子。人心丧尽,就算共军不打,只怕也撑不下去了。”
话音未落,赵家姐弟二人都脸色如土。这才和平了多久,战乱又要来了。
“咚、咚、咚”一阵不徐不缓的敲门声。
进来的是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年轻人,海城中统二组的干事魏颢。因他酷爱京戏,尤好小生,所以亦被人称为魏小生。他也是“彩虹”情报小组五名成员之一。“彩虹”小组所有成员均为潜入海城中统或军统的情报员。白小天是组长,和其余四人都保持着单线联系。而魏颢还担负着另外一项任务,上级发给小组的指示将由海城的地下党通过他传递给白小天。为了保密,在别人看来两人的私交泛泛,也就是见面点头招呼的交情。
“哟,夫人也在啊。”魏颢进来后一通招呼。
“小生,你可是少见啊。怎么今天有空到我这犄角旮旯来呀?”白小天面色如常的寒暄着。
“白处这是骂我呢。我这不是正好断粮了吗?”魏颢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只烟盒,打开,里面空空如也。他手一捏,将烟盒丢进了废纸篓,一脸媚笑:“希望白处不吝赐教哦!”
“算你有口福。”白小天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盒哈德门递了过去。
“多谢白处、多谢白处。”魏颢笑呵呵的接过烟转身出门了。
…………
白小天把赵家姐弟送下了楼,拉着妻弟的手:“宗琪啊,那我就拜托你了。”
“放心吧,姐夫。我都记住了,赶紧出售,不会犹豫的。”赵宗琪连连点头。
“老白,晚上给宗琪饯行,你早点回家。”妻子最后交待了一句。
白小天回到办公室之后,立刻将门反锁,然后从裤兜里掏出了一个捏瘪了的空烟盒。正是魏颢丢的那个,在刚才送赵家姐弟出门前,他迅速的从废纸篓里拾起来,放进口袋。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小瓶碘酒,然后将烟盒撕开,用一根棉签蘸着均匀的涂上,很快显现出一行字:
中细短逆道王氏水乡乙房:堂。
他里里外外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确认只有这一行字之后,立刻将这行字抄在一张写了大半张字的草稿纸上,放进了抽屉里锁上。然后划了根火柴,将烟盒烧了个干净。
接着,他走出办公室,在处里各室转了一圈。
等一圈过后,已然到了中饭时间。处里的人陆陆续续向外走。他这才又回到办公室。吃了一条面包之后,从他的第二个抽屉和第四个抽屉里各找出了一打草稿,确切的说是两打临帖。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酷爱书法。不管是办公室还是家里到处都可见他的临帖。只是恐怕没有人想到,彩虹小组的密码本正是掩藏在这些临帖中。
五分钟后,消息译出来了:
今晚长顺街刘家酒馆二楼:唐。
第三章名单
夜暮降临。
长顺街刘家酒馆在海城也算小有名气。因为海城最有名的二胡手赵瞎子在这里驻唱。
下班之前,白小天给妻子打了电话说有应酬不能回家吃饭了。然后他叫了辆黄包车去了沿江路上新开的一家咖啡馆打发了近两个小时。听同事说这家“黑猫咖啡”馆味道正宗,环境幽静,很有些罗曼蒂克的情调。
大约7点三刻,他才悠悠荡荡,仿佛在漫不经心的散步一般,走了两条半街来到了长顺接刘家酒馆门口。
在76号的经历让白小天对日本人的面目了解到了骨子里同时也恨之入骨,但并不妨碍他时刻牢记在76号受训时从日特培训班那里学到的规则:务必从相反的街面去接近目的地。
虽然他已经能完全肯定应该没有人跟着他,但他还是本能的不想违背这条规则。
于是他继续向前走了三十多米,然后横过马路,在一个小烟摊上花了大约三分钟买了一包哈德门、一盒火柴,借机再次仔细的观察了刘家酒馆附近一番,确认确实无异常,这才向回走。
走到酒馆街对面,他再次横穿马路。借着门前的灯笼,他看了看表:指针指在八点二十一分。
这才进了酒馆。
酒馆生意看来不错,顾客也是三教九流皆有:既有长袍马褂也有西装革履,一楼大厅里人声吵杂。
赵瞎子正在咿咿呀呀的拉着二胡,调子欢快,看来他今天心情不错。
白小天快速的扫视了一眼,没有发现有熟人,但是这个城市里认识他的人不少,虽然他的帽沿压得很低,脸上又稍微化黑了一些,但还是不保险,所以他没有停留,直接上了二楼。
听说是要找唐先生,小二很快就把他带到了一个单间。
左玉明已经来了好一阵了,只是今天他没有化成老头。三十余岁,瘦削精干,穿着一件灰色的长袍,看起来像是个精明的生意人。
他要了二两小烧,一盘芥菜肚,一盘酥鲫鱼、一盘卤牛肉。
二两小烧下肚,白小天还没有来,他倒也不急。因为他知道白小天是个很谨慎的人。除非有万分紧迫的情报否则白小天定然是要在城里头转上许久,反复确认无人跟踪,他才会来接头。按照他的话来说,那就是安全第一。
也正因为他的这份谨慎,白小天先是打入了汪伪七十六号七年多,并再次期间秘密加入了军统,抗日胜利后又主动申请调入中统近两年,为党提供了许多有价值的情报,但本人处境却一直非常安全,无论是日本人、汪伪还是国民党都从没有怀疑过他的身份。非但如此,他还利用自己的关系,先后将数位同志招入了海城的中统部门,建立了彩虹小组。
左玉明又续了二两酒正喝的有滋有味,白小天直接推门而入:“唐先生好悠闲啊?”
这一声着实吓了他一大跳。
“我迟早要给你吓出心脏病来,这顿你请。”左玉明横了他一眼。
“好说。来一排盘猪头肉,再加一盘花生米。”白小天对着带路的小二又补充道:“要水煮的。”
“你这朱门酒肉臭的大老爷好容易请一次客,就请我吃这个啊?”左玉明啧啧着嘴。
白小天也不搭理他,夹了块牛肉大口的嚼起来。
很快,小二把两个凉菜端了上来,左玉明交代了一声:他们要谈生意,不要来打扰。
小二出去后,左玉明从随身的包里递了几张纸过来。
白小天接过一看:恩来同志起草的《对目前蒋管区斗争策略的指示》
左玉明压低了声音说道:“这是家里最近发出的。”
白小天快速的浏览了一遍,上面指出:以蒋介石为首的国民党政府最近已然决心撕破伪装民主的最后残余,准备实行疯狂的法西斯独裁的最后挣扎。因此,我党在国民党统治区的目前工作,必须有清醒的头脑和灵活的策略,必须依靠广大群众而不要犯冒险主义的错误。并且指出:现阶段在国民党统治的城市,单独进行工人、市民的武装起义,肯定地说,一般地是不可能的。尤其是将城市中多年积聚的革命领导力量在解放军尚未逼近、敌人尚未最后崩溃之前过早地损失掉,这是最失策的事。指示还要求各级地下党组织切实做好撤离工作,不论党内党外,凡是已经暴露或已为敌特注意的人士都应设法离开岗位,首先向解放区撤退。
左玉明等他看完之后说道:“根据家里作出的在黎明之前一段黑暗的形势对我们这些外面的同志必须坚持隐蔽精干、积蓄力量、以待时机的方针的指示精神,昨天市委经过认真地讨论,决定立刻开始撤退已经暴露的干部和部分民主派人士,此外近日还将向解放区输送一批城市工作所需的科技、工程、医务等干部。但与此同时留下来的同志任务却更重了,要积极但稳妥地继续发展革命力量,依靠群众,团结大多数人,为彻底解放海城准备接管而斗争。为了这一目标,具体来说就是要开展反对国民党屠杀,反出卖,反搬迁,以及开展保厂、保校、保业、保命的斗争,以配合解放军解放海城与接管海城。”
左玉明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为了避免不必要的牺牲,所以我们要迅速撤离已经暴露或者被敌特怀疑的同志,但是我们下一步的工作不但不能停,而且必将更加艰巨。这样,就有一个很严峻的问题摆在我们的面前,那就是到底哪些同志应该撤离?那些可以安全的留下?老白啊,这近两年来,因为你出色的工作,海城党组织遭受的损失可以说是微乎其微。可是原本国民党出于假民主以及种种的顾虑,抓人相对还是比较慎重的,但是现在情况变了,我们的有些同志原本很可能只是稍稍有些被怀疑,或者因为种种背景敌人不敢动手,可是如今……”
“我明白了。你想要名单。”白小天打断了他的话,缓缓的摇着头:“这事情在去年还好办。海城的军统原来没有特情网。而二科(海城中统党派科)就掌管着海城中统省调室的‘特情’材料。(中统把被秘密逮捕或者‘短促突击’后叛变自首的**员或进步人士,又悄悄地放出来让其回到原来的单位或地方去,使其定期向中统特务机关汇报情况。而这类人员的名单、地址或单位、联络通讯方式等等的有关材料,就是所谓的‘特情’。)这个‘特情’材料中,还包括其他一些民主党派、进步团体中凡是可以向中统提供有价值情报的‘内奸’人员名单以及那些需要重点关注和监视的‘可疑分子’。你想要的名单也是由二科归纳、整理并保管。当时二科的科长是赵楷之。赵虽然早年叛变了革命,但是在中统里一直不但不得重用,还屡受猜忌和排挤。所以,他对工作也是马马虎虎,把精力都耗在女人和酒上。那个时候要得到特情材料还是比较容易的。你应该记得,去年我给了你两次特情的名单。但是如今不同了。”
“中统改组成党通局后,尽管是换汤不换药,但是还是有不小的变化。中统已经是隐在幕后了,除非紧急重大的事件,否则中统下属不会再像以前一样直接抓人了。如今中统的活动主要是通过各级‘特种会报’来联合执行。中统主要是提供情报、拟定对策、提供名单、即使参加联合逮捕,捕后一般也都移送‘特种会报’处理执行。而这特情材料也应海城军统站主任李云峰的要求在年初转交给军统三组了。这军统三组组长是叶承宗,不好办啊。”
“叶承宗?”左玉明的脸一黑。
叶承宗原是共青团海城地区书记,去年叛变后投向了国民党,不久加入了军统。虽说当时因为白小天领导的“彩虹”小组的及时通报,海城地下党迅速将暴露的组织和人员撤离了,没有遭受到太大的损失,但是由于许多人员暴露了必须撤离,使得海城的地下工作不可避免的受到了很大的倒退。而左玉明也就是这个时候受党委派到海城担任市委书记,同时南方分局也就是这之后才指示由他担任彩虹小组和南方分局之间的联络人。
所以,左玉明虽然并不认识叶承宗,但这个名字却是如雷贯耳了。
………………
所谓特种会报是国民党党、政、军三方面统一步调、联合**的一个组织、指挥和决策机构。始于抗日战争时期的1941年,原为“党政军联合会报”,抗战结束后改为“党政军干部联合会报”。特种会报分为甲、乙、丙三种,召集人和参加人各不相同。各级会报定期举行或临时召集的日常事物由“联合秘书处”或秘书处理:甲种是党、政、军头目的汇报;乙种是特务头子的汇报;丙种是特务机关搞党派工作的科组长汇报。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