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夜幕降临,月朗星疏,天地万物被银纱笼罩其中。
往日村头的社公庙晚上都是十分安静的,可是此时却是热闹非常。只见社公庙中已经灯火通明,神像前青烟袅袅,香案上油烛檀香早已插在了香炉里,供桌上果品茶酒也是齐备在案头。门前的广场更是人声鼎沸。只见广场之上每隔两三米就是一个送油制成的火把,火势十分旺盛光亮十足,社公庙附近几十米都被照耀德恍如白昼,松香味更是弥漫着整个社公庙,
晚饭前大舅早已通知了村中父老,并且言明了其中的忌讳,而且信誓旦旦地以外公的名誉担保大家的安全。外公“道公张”本就是远近闻名的人物,种种神奇的本领早已在大家之间传颂,为人更是德高望重。听到今晚将要为了铲除恶鬼开坛作法,并且没有危险,为了能看到道公张的本领,除了禁忌中的孕妇还有月事之中的妇女,都想要来一观道公张的神奇本领,所以此时广场上站满了闻讯赶来的乡亲父老。而我也是被二舅拉着手,站在法坛比较近的地方充当观众。
此时还没有开始,村民们三三两两在一起谈论着。有些是相互和熟人聊着听到的关于道公张的种种事迹,事件中人物时间都清晰俱全,而且都是临近村落所发生的事情让人难以怀疑,听者仔细推敲后则是深信不疑。有些是知道一丝半点自认为见多识广之辈对此事引经据典,更是举例某某事件发表着自己的高见,而有些顽皮的小孩子更是被大人带来,一边述说着以前的种种事例,一边期待着等一下能让小孩看到种种神奇,好让小孩更加心存敬畏,以期今后能更好地管教。
祭品的摆放禁忌十分严格,位置还有顺序不能出错,位置和顺序一旦出错,那么不但此次作法会失灵,更会得罪神灵。所以不论家里祭拜先祖,还是进庙拜神,一般都是由深明其中规矩的人来摆放祭品。
法坛已经被布置在了庙门前的广场上,一眼望过去由远及近法坛的布置一目了然:大红油烛一对插在香炉里,九根青烟袅袅的香,三杯清茶在前,三杯浊酒居后,紧接着就是三碗大白米饭,面向香炉筷子居左而放……
不多时,一道人影就由远处走来,方士帽后面不时浮现飘带,宽袖法衣迎风瑟瑟作响,脚穿十方鞋,俨然一副得道高人的风范。
外公一手端着一碗清水,一手拿着一支香,口中念诵经文。以香沾水向着四方洒去,最后又向着中央洒水,才站到法坛前。
等到外公在法坛前站好,大舅则是双手捧着一盆用柚子叶浸泡的清水,恭敬地朝着外公面前,外公伸手在水中略微清洗后,就站在了法坛之前,略整衣冠后,就手中握笏板开始念诵经文。口中念诵经文,脚下不时地踩着禹步,两手恭执笏板于胸前对着法坛朝拜十分恭敬。
从二舅口中得知,刚开始的是开坛作法前的净坛仪式,并且外公提前也说过了这次的开坛作法已经简化了一些,而外公现在是在念诵经文恭请神灵,由于所请神灵不同所以念诵的经文也是不一样的,像此时所请的就是本村社公社婆。
社公社婆对一个村子来说就是守护神,村子里的大小事务都在社公社婆的管辖之下:大到村民的生老病死,为人的忠孝廉悌,村子里五谷杂粮的春耕秋收,小到牛栏马槽鸡舍等六畜养殖等等。社公社婆更是对村民平时所范的错误一一记录在案,并且随时将村民的德行上达天听,让专属的神灵依据这个人的德行进行审判。
外公的声音时快时慢,快时声调高昂犹如狂风骤雨般,数句话,甚至数段话一口气读完,慢时又如梦中呓语般低沉婉转,一字数调。抑扬顿挫的声音在广场中响起,怪异的腔调不停表述,或高或低,或急或缓。广场中原本还有窃窃私语声,待到诵经声响起,霎时间就变得安静异常,周围的乡亲们全都一脸敬畏地望着法坛。突如其来的安静让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就在我感到疑惑不解的时候,“因果循环,善恶有报,积德行善”这样的年头不停地在我脑海里徘徊。
因为这次是要去抓那恶鬼,需要用到阴兵,所以等到请神的经文念诵完后,还要进行“招兵买马”。一些生前战死的英雄战士,或是武力远近闻名的猛人壮汉,都是招募的对象。
外公点燃一张符箓后丢向了旁边的一个盆子,盆子距离外公起码有两三米远,可是轻飘飘的符箓像是有一股力量托住一样,稳稳当当地飘进了盆子里。本来盆子中是空无一物的,但是等燃烧着的符箓一进到盆子后,猛然间一股烈火自盆子中冒起,火焰窜起来有一米高。外公看到火焰的效果后,满意地微笑颔首后对着大舅喊了一句“武器盔甲何在?”。
听到外公的话,大舅赶紧拿起准备好的纸做成的刀剑枪还有盔甲等等,一个个投到了大火盆里。纸质的刀剑一个个进入火盆中,一人就能抱得过的火盆仿佛无底洞一样,不论小如仿真的刀剑,还是大如有实物一半大小的纸马,统统是刚碰到窜起的火焰就燃烧起来,没等落到盆中就已经燃烧殆尽,而盆中的火焰却依然是原本的样子,没有一丝变化。
火焰不停吞噬者纸制的兵器和马匹,每燃烧完一样物品,火焰中就会有一阵青烟冒出。青烟并没有在空中消散,而是凝聚成了一团,落在空地上。一团接着以团的青烟不停地从火焰中飘出,落在火盆旁边的空地上,横成排竖成行,井然有序。
看到所有东西都焚烧后,外公手持朱笔,恭敬地朝着法坛礼拜后就在一张黄裱纸上奋笔疾书。一番龙飞凤舞后,拿起法坛上的法印重重地朝着黄裱纸印下。双手高举黄裱纸,恭敬地朝着法坛拜了三拜,黄裱纸竟然无风自动地脱离外公的双手,飘荡到了法坛上方燃烧了起来。孙子兵法曾云: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所以凡是恭请灵神,并且出动一定规模阴兵出征的,都要上奏天庭。奏表中要言明所为何事,因何征讨,领兵将领何人,随后更要署名奏请者为何人,并盖上奏表人的独有印章。
“今已上奏上帝,请社公为民除害,还地方太平。”外公的话音刚落,旁边的青烟忽然就动了起来。青烟发散稀薄,像是在笼罩着什么一样,渐渐的薄薄的青烟竟然形成或是人形,或是骏马。人骑马上,恍惚之间,似乎耳畔响起了种种异声,仿佛极远,又像是极近。仔细聆听仿佛盔甲走动间的摩擦声,刀剑的出鞘声,马匹的走动声……俨然军队出征的情形。
哒哒……马匹跑动的声音随着青烟向着远方逐渐远去,直到消失。
看着这种种异象,听到这出征的声响,周围的相亲们早已跪拜在地,口中不停念叨着“社公显灵,护佑万民”。外公看到我们跪拜在地上,没有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站在法坛前。方士帽后带子迎风飘荡,身上的法衣瑟瑟作响,看着法坛周围虔诚跪拜的众人,法坛前静静站着的外公,我心中忽然冒出了一个想法:我也要当道公。
大概过了一刻钟左右,远处忽然隐约传来了一阵整齐的马蹄声,前一刻声音还在远方,后一刻马匹奔腾的声音已经到了广场上,几声哒哒声后,马蹄声整齐地消失了。
马蹄声消失后,外公就拿起了一张黄裱纸来在手中撕扯着,三两下子一个小纸人就出现在手中。巴掌大的纸人手脚俱全,再外公用朱笔寥寥数笔之后,五官更是被描绘了出来,此时的纸人已经变得惟妙惟肖。外公满意地看着纸人,手中掐诀口中念咒,最后一声大喝后把纸人朝着法坛前的空地挥去。
巴掌大的纸人飘落在地上后,居然人立而起,像人一样站了起来,紧接着纸人仿佛被人强行按压跪了下去。纸人被压着下跪后,猛烈挣扎着复又站了起来,看到这种情况,外公只是发出了一声冷哼。“嘭嘭”两声硬物敲击*的闷响声过后,阵阵哀嚎声仿佛就在耳畔响起,声音十分凄惨。在这之后,纸人就一直是跪着的了,再也没有站立起来过。
外公此时则是手中拿笏,面向法坛说着恶鬼害人的行径。纸人在听到外公所列数的种种罪行的时候,居然不停地在磕头求饶。等外公说完后,忽然两道旋转的气流凭空在纸人的旁边出现,而纸人在气流出现时,磕头的频率更加地快。等到气流变成小小的旋风后,纸人身上一道青烟冒出,被旋风吸了就去,等到青烟消散后旋风也消散了。